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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文学城www.00wxc.com提供的《沪上人家[年代]》 90-100(第3/19页)
跑道:“我问问吴鞠。”
宋老轻哼:“还说没处对象?!”
吴鞠自然是希望,伏若南下午便回去,赶紧找邱秋治胳膊。
“刚才我听宋老身边的护士说,韩老牺牲了。”伏若南紧紧地咬着唇,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夏盈盈也走了。”
吴鞠没吭声,默默地递了块手帕给她。
伏若南接过来,胡乱地抹了脸:“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
第92章 第 92 章 夏家,一更
“夏盈盈的父亲夏国忠, 原是沪市中西医兼修的名医,因早年留学日本、给国民/党军官看过病,被打成“黑线人物”(一个极“左”的概念和用语)。”
上午十点 , 任章华开车载着邱秋出了中医药大学的大门,朝陆家浜路上驶去, 路上, 任章华跟邱秋道:“家里出事时, 夏盈盈七岁,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邱秋:“她留在沪市,跟兄姐一起生活吗?”
任章华点点头, 又摇了下头:“她上面有一个姐姐, 两个哥哥。家里一出事, 大姐嫁去南京, 跟家里断了关系。三哥陪父母去了农场。”
“她二哥夏文柏, 1966年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咱们中医药大学。运动闹起来,学校停课,他留在沪市, 一边带妹妹,一边等着学校复课。”
“他家住在愚园路,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 前面有一个小花园,后面有一个小天井。家里出事后,他知道自家房子保不住,主动带着妹妹搬到了二楼前间,将其他房间让了出来。借着这事,让街道办帮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不知道是觉得他主动让房的行为可赞, 还是惦记着夏忠国的几分香火情,抑或者,觉得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生活,蛮可怜的,街道办在他们街道服装厂,给他找了个给衣服拷边的工作,一天七角,请假一概没有工资,周末休息一天。”
“为了供妹妹读书,给农场寄钱寄物,这十二年来,夏文柏没有请过一天假,周末也很少休息。”任章华轻叹了一声,“32岁了,没成家,连对象也没敢谈一个。”
“去年,为了让夏盈盈顺利通过政审读研,夏文柏将她的户口落到了隔房小叔家。为此,他将兄妹俩住的最后一间屋子,跟他小叔置换,搬到了陆家浜路。”
说话间,车子到了陆家浜路,在一排朝南的二层高的老房子前停下,邱秋摇下车窗,透过门洞,朝里看去,只看到一截又窄又暗的木楼梯。
一楼是一溜铺面,国营饭店、服装店、粮油店、理发店、文具店,热闹而喧嚣。
目光扫到楼上,临街的一扇扇窗,多数打开着,从里支出一根根竹竿,上面晾着被褥,小儿尿垫子,刚洗过的湿答答往下滴水的大人孩子的内衣外衫。
很快一位脊背微弓,面容憔悴,额前白发横生,一身灰旧蓝色工作服的青年,从楼里快步走了出来。
邱秋随任章华下车。
“这位便是夏文柏。”
邱秋伸手:“你好,我是盈盈的同学兼老师邱秋。”
夏文柏眼眶一红,强忍着咬紧了牙,手在衣服上胡乱地擦了下,与之轻轻一握,便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方嗡声嗡气道:“我知道你,盈盈在家经常提起你。说你入学分数最高,分在一组。说你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千金要方》《温病条辨》《脉经》等课文倒背如流,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先上车,路上聊。”任章华招呼道。
三人上车,一路上,邱秋从夏文柏口中知道了夏盈盈更多事。
家里出事后,小小的夏盈盈远离了父母、大姐、三哥,没了玩伴,夏文柏忙着上班、手忙脚乱地学着做饭、洗衣,处理人际关系。当他注意到时,夏盈盈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他藏起来的《本草纲目》,看了起来。
知道妹妹对中医起了兴趣,夏文柏又害怕,又欣喜。
最终他还是想办法给妹妹找来了《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
夜深人静,电灯都不敢用,兄妹俩窝在房间里小小的一角,四周掩着光,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一个教一个学,是他们人生最为温馨的时光。
火车晚点,快一点了才到。
车门一打开,下来的几乎全是扛着行李,风尘仆仆返城归来的知青,有单身一人的,也有拖家带口的。
周六,家人来接得不多,电车站牌前,人头攒动,挤满了人。
邱秋三人举着牌子,立在人群中。
好一会儿,眼看人都走完了,方有一个青年,一手架着一位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爸、妈,”夏文柏不敢置信地看着过分苍老、一副病弱的父母,“爸——妈——三弟——”
夏文柏踉跄着奔过去,一把抱住三人,号啕大哭。
邱秋扭开头,不敢看。
任章华等了会儿,见四人情绪平和了些,才抹把脸,带着邱秋上前自我介绍,接过三人的行李,往回走。
路上,夏忠国强忍悲伤,向邱秋、任章华打听了不少夏盈盈在学校的事。
车子到了陆家浜路,在房子门前停下,任章华帮忙提着行李,邱秋从后车厢里抱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有两罐奶粉,两瓶麦乳精,五斤挂面,两斤鸡蛋,一包红糖,同学们凑钱买的),随一家人往楼上走。
走过吱嘎作响又窄又暗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一间朝北的起居室,七八个平方米,两扇朝北开的窗,因为树荫的遮挡,不怎么透光。
屋里放了张高低床,看上面用各种碎花布拼接的床帘,不难猜出,那是夏盈盈放假回来的住处。
除了一张双层床,一张可支起的小圆桌,两把高凳,一个单开门书柜,三个撂起来的樟木箱,屋里再无其他。
做饭的煤球炉子放在门外的楼梯转角上,炉旁是一个带锁的旧橱柜,和一小撂煤球,一小筐引火的碎木片。
屋里屋外收拾得很干净,小圆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有一张全家福,三张兄妹俩的合影,还有五张夏盈盈不同时期的单人照,及两张大合影,那是2月17日,出发去前线时,大家站在教学楼前拍的,另一张是在机厂照的。
这两张合影,是任章华得知夏盈盈牺牲后,过来通知夏文柏时,带来的。
看着这两张照片,夏妈妈再次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邱秋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语言是那么匮乏,劝人的话,她愣是想不起一句,好似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任章华下楼去国营饭店,买了几碗面端上来,劝着人吃了点,二人便逃一般告辞出来了。
出来前,邱秋偷偷放了个信封在床头,里面是她用侨汇券跟人换的五十斤粮票,两斤油票,两斤肉票,几张布票,几张棉花票,十张工业券。
坐在车上,邱秋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扭头道:“夏爸爸的工作落实了吗?房子能收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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