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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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味了吗?

    须臾她交待:“吃的鲈鱼烩和蒸糕,对了!”她端起桌上的盘子,“还剩三块,你吃吗?松子肉馅的。”

    柳湛摆手:“这个最多吃一块,再多就腻。”

    “我不爱吃,一块就腻了。”

    这回两人也是同时说完,声音重叠,但都能听清,相视一笑。

    柳湛抬手,抚了抚她方才酒窝现出的位置,接着牵她手在桌边坐下:“江宁人用松子梅肉包纸皮烧麦,里面的馅就不腻。”

    萍萍捏了下他的手:“我们那会在江宁早上是不是吃过?”

    柳湛点头。

    “还是梅子解腻,可惜现在没梅子了,不然能渍几罐。”

    “明年再做也不迟。”柳湛说着拿起桌上的书,《左传》,又名左氏春秋,“怎么读起这个?”

    “夕照送我的,不过也算是我自己挑的。”

    柳湛扭头看她:“夕照?”

    “就是昨晚和我一起铺床的那个小丫头,”她强调,像是什么天大不得了的事,“她才十二岁!”

    一般宫婢皆是十二、三岁入宫,柳湛以为寻常,翻去她夹了书签那页:“读到哪一篇了?”

    却原来是《成公二年》。

    郑国公主夏姬,守寡后与陈国国君,及二臣子亲密,情人们的言行激怒了夏姬儿子,将国君射杀,取而代之。

    楚庄王因此讨陈,车裂了夏姬儿子,抓住夏姬。

    《成公二年》的故事便从此处开始,庄王亦对夏姬动心,欲立为妃,大夫巫臣却力劝大王不要贪图美色。

    将军子反也想娶夏姬,巫臣又阻,说夏姬的兄长、夫君、情人,儿子全部死绝,陈国亦亡,说明她是不祥之人,靠近她的男人都会被诅咒,天下美女众多,又何必执着夏姬?

    楚王和子反因此都打消念头。

    最后满朝文武,只有一个老鳏夫敢娶,哪知成亲没几天,也战死沙场。老鳏夫儿子又要烝夏姬,夏姬举步维艰,巫臣却突然许诺:“归!吾聘汝。”

    回家吧,我娶你。

    萍萍挨着柳湛坐,脑袋几贴他肩头。她指那句“吾聘汝”道:“一开始读第一遍时,我挺感动这句情话。”

    萍萍又坐正些:“但是后来又读好几遍,越读越不对劲,夏姬的儿子到底是愤怒,还是本来就有当王的野心?”

    “他做陈王,陈国人自己都没说什么,隔壁的庄王却要来讨伐,是匡扶正义还是开疆拓土?”

    “还有这个巫臣,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庄王驾崩,他和子反被托孤后对夏姬说?我看就是巫臣和子反两派争权,他背投晋,扶持吴,早做好打算,”萍萍翻书给柳湛看,“你看呐,后面巫臣让夏姬假托迎丧之名,回郑国娘家,使齐的巫臣亦取道郑国,这明明都是合计好的呀!夏姬就是一枚巫臣推波助澜的棋子。”

    她叹息:“就算他对夏姬也许有几分真情,那也必定轻于权力。”

    柳湛眨了眨眼,沉默不语。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夜读(下)

    萍萍是旁观时清, 当局时迷,并没有半分指桑骂槐心思。柳湛却觉意有所指,挑起眼皮深看她一眼, 心有动摇:她既然如此清醒, 那待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她是真全心全意包容他吗?

    “唉, ”萍萍叹气,“后面还没读,也不知那巫臣带着夏姬投晋后怎么样了。”

    柳湛微笑, 牵着她的手一起翻到《成公七年》, 原只是告知后续,萍萍却瞥见那句“子反杀巫臣之族”, 巫臣带着夏姬私奔,子反就把巫臣留在楚国的全族都杀了。

    她惊呼出声,巫臣那么大年纪肯定有妻有儿,妻儿何其无辜?

    “这史书里的人怎么个个杀人如切菜,动不动灭全族,儿要弑父,母要杀子, 真是越读毛骨悚然。”

    柳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心念一动。

    他今夜访香闺, 思念萍萍仅是其次。

    自从江南回来, 他寝殿里熏的香一直是甜甜腻腻的豆蔻、柑橘和甘草,舍不得像以前那样时常变化。

    然后就被人钻了空子。

    甘草不能和芜花或者昆布合用,否则会产生毒性。

    香囊里有芜花, 晚膳吃的鹅掌菜就是昆布。

    让他很难不疑心皇后和官家。

    不得不戴,不能不吃,所以他只能来她这里坐会, 等殿内甘草香气散尽。

    萍萍讲“儿弑父,母杀子”正撞他心坎上,不由阵阵泛酸,却自觉和萍萍还没到交心讲某段天家秘辛的程度。

    于是,柳湛只敛笑劝诫:“这话眼下隔墙无耳,允你讲一回,以后绝不可再说。”

    萍萍点头:“你放心,我晓得的,这是夫妻关起门来说话,怎么可能到外头去讲。”

    柳湛听到“夫妻”二字,心念又一动,静静注视萍萍。

    片刻,他还是决定讲之前打好的腹稿,口是心非:“其实我书房里的匾额‘教以义方’也出自《左传》,‘爱子,教之以义方’,我立学那年官家亲题。”他捏一把萍萍的脸,“所以说啊,书里也有父慈子孝,舐犊之爱,不是人人都阴暗薄情。”

    “是啊,”萍萍感叹,“朋友反目,兄弟成仇,想一想也还能勉强理解……”她看向柳湛,犹豫了下,没再提父子,“但母亲杀儿子实在理解不了,那可是十月怀胎,亲生骨肉。我前面读栾怀子乐善好施,士多归之,他娘却因为担心怀子坏她好事,就要杀子,读得我一阵恍惚,这是亲娘吗?”

    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人比禽兽还不如?

    柳湛拍拍萍萍手背,笑道:“也许他真就不是亲生的。”

    萍萍坐定不再言语,眼神几分茫然。

    柳湛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笑问:“怎么,又恍惚了?”

    萍萍倾身,头往柳湛肩上靠,他很自然揽住。

    “我想我娘了。”她小声说。

    柳湛正想问问她娘什么样的?想知道她小时候的事,那可比《左传》有意思。萍萍却不无惆怅道:“说起来我到现在都没想起我娘是谁,什么样貌?一点回忆都没有,却又觉着她应该早不在这世上了。”

    柳湛听到这将萍萍手握住,她五指缓缓插过他指缝作为回应。

    “但她以前肯定很宠我,对我特别好!”因为她每回只要一想到娘,心里就顿时满满都是踏实笃定,暖烘烘的。

    萍萍注视面前桌上,宫中几无油灯,连她这样的小小宫婢都能分到蜡烛,那白烛一点点融化,燃烧自己,照亮温暖她,就像娘亲。

    执手无言,柳湛思忖的却是另一件事:萍萍行事颇市井气,是个卖洗面汤的,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读的书,却又不像那户籍上的小门小户能教出来。

    他怕想多了又伤到自己,只将她搂紧,良久,轻道:“我待会不能留在这里过夜,要回去。”

    “我知道,现在下寒了,我这有披风要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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