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在永夜世界当火烛: 13、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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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把译使的课表也发给我一份吗?”回程路上,兰秋年对着车底板无言许久,心里想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终于定神,向张枢监要求。

    “这…”张枢监猝地停下浏览界面的动作,犯难地笑了两声,打岔道:“怎么了,这几天在薪塔没意思哇?”

    兰秋年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没意思。”

    张枢监一哽,又打马虎眼:“小兰啊,你不用上译使的那些课,这些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轻松愉…”

    “我不要轻松。”兰秋年轻轻地打断,眼神明若炬火,坚持道:“我要和别人一样。”

    张枢监不吭声了,因为他才发现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不是能被他三言两语应付过去的。关于兰秋年的“孤独症”,他必须得想法子着手解决,毕竟这个孩子是如此执着。

    “行,我得管薪塔的老师要。”张枢监说,“我等会直接回暸望塔,等停车你就自己下去吧。”

    兰秋年又定定看了对方一会,仿佛是在用天然的触觉确认对方是否在撒谎骗他。几秒后,才开口说:“嗯,我不会跑的。”

    张枢监一震,轻松道:“开啥玩笑呢,我还能防着你跑啊?”

    兰秋年的神色依旧平和。

    他固有的气质总让别人难以分辨他的情绪。无论悲喜爱恨,日轮上一面玻璃层永不解封,积着霜气冽冽的薄冷。

    张枢监看不透他,只好又笑了笑以解尴尬。

    ——

    再度踏上薪塔地面,兰秋年有些心事重重。

    他张开一直收紧的手掌,中心赫然躺着一枚银光微曜的袖扣—和江译使道别时对方赠给他的。

    临别之际她对他说了句话—

    “如果没有正确的路,那你自己真心要走的那条,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字斟句酌地推敲这句话的用意,江译使别有深意的眼神历历在目,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但无论是什么,大概都不是目前的他所能分辨明了的。兰秋年闭了闭眼,干脆逃避开这些似是而非的论断与猜想,逼着自己回到现实主义中。

    点开终端的置顶对话框,翻到几天前的消息:

    ——五月三十一日/15:22——

    [醒声]:去薪塔看过了吗?

    [兰秋年]:嗯,哥。这里是很好的地方,我看到太阳了,和书里的插图一样亮。我舍不得你。

    [醒声]:不要难过,你在往好的未来走,我们都该高兴的。

    [醒声]:薪塔里的确有白孔雀吗?

    [兰秋年]:听说在旧世生物档案园里,过几天我就要去看。

    [醒声]: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过得好吗?

    [兰秋年]:没有,和大家相处得很好,我也很好。

    [醒声]:撒谎,明天你才正式入塔。

    [兰秋年]:>-<

    [醒声]:小鹤你要注重身体,尽量把自己照顾好。也许要经过几个季节才能再见,不要害怕寂寞,不要再挑食了。

    [醒声]:我想你。

    兰秋年怔怔走神了很久,他白净的脸上现出一点蓝调的情绪,不是悲愁,不是感伤。

    ——

    兰秋年准备去找档案园,一睹白孔雀的芳容。随着希形入侵而灭绝的那些久远生物对他来说好似泡影梦境,他还未来到世界上时,那些美妙的生灵就一个个泣血而死,徒然留下书本上色彩斑褪的图幅。

    尖长的喙,煽动间能捕住风形的翅膀,通体白毫,如被皓月泽光。传说中白孔雀是月亮女神的坐骑,能一直飞到月亮上。

    兰秋年心里没底,特意打开地图,紧随着图示走。

    依旧有不少人注视着他,走过路过都要回头仔细看他两眼,再附加上和同伴满脸兴奋神色地讨论窃语。兰秋年依旧不能明白此中缘由,但他总算已经差不多脱敏了。

    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兰秋年再次停下,对着立体地图研究,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在哪个该拐弯的地方没有拐、抑或在某个关键路口走反了左右,不然怎么都走到薪塔边界的人工绿化区了,离塔墙都不剩几步道,档案园还是千呼万唤不出来,一点踪影都不见?

    或许有个熟人就会让他在这里的生活变得方便很多,但兰秋年依旧不后悔这些天的独来独往,社交于他而言远比找路麻烦。

    脚步逐渐变慢。

    翠色欲滴的树林就在转角处静俏地立着,一顶一顶华盖、一丛一丛烟萝。善歌的黄鹂鸣啭啼唱,咿咿声响如排浪传来,奏以百灵与莺鸟啁啾。间有格格不入的粗哑的短促音节,混在其中如砂纸磨树,是只生活在热带地区的黄喉噪鹛发出来的。

    兰秋年从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如此多的鸟类,当下眼神端亮,脚下打滑地一拐弯,将看地图、找路什么全都忘干净了,只想尽快见见这些鸟脱离了绘本之后立体的样子。

    小风缠人,抛来花蕊香。

    这是薪塔近几年来着力建设的生态景区,目的是给那些平时学习工作紧张的斥候一片自然的舒适区域。

    然而策划者显然没能和斥候共情,那些生下来就是为了战斗和守卫的家伙很少有闲情逸致,课业之余懒得欣赏这美景。在他们眼里,到林子里转一圈还不如聚在模拟室相约擂斗,解一解骨髓里冒涌的好战因子。

    这里僻静无人,正方便了兰秋年游赏。他听见水声清冽,感觉到阳光透枝而照,让他浑身暖气弥漫。正继续深入,一直软乎乎的小鸟头突然凑过来,在他的右脸颊上滚了滚。

    “…绿尾虹雉?”他刚不敢确认地念出一个名词,那蓝红交间的小鸟就一栽歪落下去,他赶紧抬手一接,小鸟斑斓的毛发散开金属光流了他满手。

    —工程师植入生物模块的时候敲错了代码,被这寒地高山诞育的生灵意识到自己竟处在这样炎热又低海拔的地方,顿时接受不了地死机重启。

    但兰秋年不知道这个,他站着不动面容无助,一直等到小鸟又抖抖翅膀飞回空中,这才顺下一口气,露出一个近似于笑的神态。

    他依旧无法顺畅地微笑,这种表情已经在慢慢年轮中变成了一种主动操控的机制,但不妨碍他此时很高兴、很高兴,高兴得有些饮酒微醺的晕眩感。

    再往前即是溪流。

    兰秋年跑过盈着青绿玉色的一片匝密水芹,倒入夏酲旺盛处,荒醉了禀赋的形态,他此时是仲夏的飞鸟。

    兰秋年微阖着眼帘想:我好想做一只鸟,能做鸟就太好了。风追不上我、死亡追不上我,我的哀愁追不上我。

    这是他来到薪塔后最快乐的一天。

    他躺了将近一个小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脸蹭着毡软的草望天,在心底赞美这没有蚊虫的圣地。

    直到无法忽略的空腹感出现,他才动了动腰,不太情愿地打算坐起。

    这时近处却有人语嘈杂声传来。

    —“你哥被贺句芒那么整治,你居然都不恨他?林瑾你性格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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