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39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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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霁, 换做是你, 会如何做呢?”

    谢衍知道这又是来自道的测试。

    他思忖片刻,“他也许以为,我会选择‘平安’。在他编撰的戏文中,总是以‘圣人无情’为蓝本,写凡人化身经历生与死的轮回, 最终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他的愿望, 而非我的选择。”

    谢衍不必提他的名字, 指代唯有一人。

    他们各有各的自以为是, 却至今不肯更改。

    遥想数百年前,那个仙门不夜天,道祖与圣人在街市上曾有过一段对话, 关于“圣人一诺重几何”。

    “时至今日,我的答案始终如一。”

    谢衍拂袖,身轻如鹤,飘然飞下石像鬼坍塌的碎石之山。偌大城门本是铁锈森森,在残红月光下向他轰然洞开。

    城池上的牌匾刻“无忧城”, 笼罩在不详的红光中。

    圣人执剑,看向城池,语气坚决:“长生。”

    红尘道:“偏执。”

    “偏执又如何。”他不改。

    “谢云霁,你怕是要生出心魔了。”

    红尘道提醒,“若是你从未生出心魔,就算察觉城中还有城,你也会迷失在遥遥道路上,如何能轻易抵达这座心魔之城呢?”

    “心魔之城?”

    红尘道又沉寂下去,不再给他提示了。

    谢衍凌空向前一推,藏在沙海里沉寂两千年的城中之城,城门就在他的面前洞开。

    如同谢衍深埋的内心,第一次向他本人敞开。

    谢衍走进这座血色城池时,第一印象是“混乱”。

    行人没有面目,城池线条歪斜,一切都扭曲。古怪的事情多了,就成为常识。

    谢衍负剑走过东城,尽头是一间赤色的砖瓦房。大门敞开,从门口看去,里面四梁八柱交错,外骨架如人的肋骨,血肉垒成砖瓦,看似井井有条,一切如常。

    不知何处飞来一只乌鸦,被石子砸中,衔着的稻草落在房顶。

    一根稻草的重量,却压垮一切。

    稻草飘落烟囱上,烟囱打了个喷嚏,房屋发出轰然巨响。随即坍塌,掉落的砖瓦被肋骨压成肉泥,横流的血溢满窄巷,肉泥碎成瓦片,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谢衍肃立窄巷的灰瓦墙壁前,凝眸看去,墙上影影绰绰照着心魔狰狞的影。

    “原来如此,这就是心魔之城。”

    凡人一生奔忙劳碌,却无立锥之地。几十年如常生活,一根稻草却能毁去一切。

    是喜是悲,是生是死,都是尘世微茫而已。如此周而复始,如何不生心魔?

    谢衍正垂目,不知想什么。

    却不料,那蔓延到他脚下的血中,突然伸出一只裸/露血肉的的手掌,陡然抓住了他雪白飘荡的衣袂。

    血发出层叠的凄厉嚎叫,谢衍如身处回音壁,声音碰到街巷的尽头又折回,如魔音钻进他的耳中,徘徊低语。

    “圣人高阁调鼎,看的见苍生吗?”

    “……”

    “你看见的是盛世,目睹的是歌舞升平,看见倾塌了吗?你看见禁锢了吗,你看见不平了吗?”

    “你所追求的仙门稳定,代价是什么?代价是什么?”

    “为何不顺从天命,为何不顺从天命!”

    那摊血泥发出凄厉的尖啸,原是谢衍解剑,剑锋向下,直直刺穿了那攥着他衣袂的血手。

    心魔很快崩散成血肉,融入赤红的地面。

    “若不追求稳定,所有人都会是代价。”谢衍不动不念不移,越是理性越冰冷。

    他只要活着一日,就会从天灾与战乱中庇护仙门一日。风泼不进来,雨打不进来,让仙门得到长长久久的和平。

    但是,仙门的庞大结构延伸下去,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化为这座桃花源的一部分。

    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犹疑。只要圣人还在,他们就能安度每一场风雨,在和平的美梦里酣然入眠。

    如此人浮于事,千年不变,直到大厦将倾。

    “仙道涉入世俗,岂能久存。你之儒道,一千年不变,难道能一万年不变吗?”

    “若修真者在天道之下如蝼蚁求存,那么,仙门之下的凡人,于圣人而言,又是什么呢?”

    “若说天道是禁锢,儒道带来的所谓‘稳定’,难道就不是禁锢了吗?”

    谢衍是生而知之者,他数千年向着既定的目标走去,甚少生出惘然,仙途纵有艰难险阻,却无一阻拦他的脚步。

    但是,当他走过街巷里的那些回音,刺耳的声音化为实质,血淋淋地穿刺白衣圣贤,点燃他的迷惘。

    人生在世,如何无忧愁。

    有爱憎,有忧怨,自生心魔。

    “圣人谢衍,你是圣贤,还是邪魔?”

    “儒道至此繁盛,已是庞然大物,是善是恶?”

    “千年了,你掌控仙门太久,已经成为仙门本身。若是一个人化作一个制度,你之决策就会成为唯一的声音……谢云霁,难道你永远都会是对的吗?”

    “你说着看顾茫茫众生,你却有人的偏爱,有人的独断,有人的自私。你是仙门的无情天,还是你自己?”

    “你是谁?”

    对待这些耳畔低语,谢衍本是一字不回,毫无迷惘地向前走去。

    若想摒除心魔的影响,就不能回哪怕一个字。但是,还差最后一步就离开时,他忽然顿足。

    那声音低徊,化为缭绕的魔咒:“你是师,你是父,你是夫,你是权力本身。”

    “……对你的狂热是罪恶的根源,对你的崇拜是噩梦的来由,对你的一切的依赖终会化为怨怼……”

    “你既是善,也是恶。你披着圣人的外皮,说着仁义与道德,你让天下太平,你也将天下握在你的掌心。自此,你的定义才是定义,你的野心才是野心,没有人能越出圣人订立的规则,连同他,与你,也成为了规则的牺牲品。”

    “你太强了,你无所不能,你战无不胜。正因如此,构筑了如此坚固的信仰,你才得以号令天下。你若是输一次,一切神话都会破灭。人们会想起你的种种过错,而非你的累累功绩。”

    “他们会推倒你的神像,抹去你的成就,剥夺你的名声,摧毁你的心血。没有人想要你归来,你是禁锢的代名词。没有人会感谢你,憎恨要比敬仰更长久。”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无情天,你该死了。”

    最恶毒的诅咒,又是一个遥远的预言。

    谢衍还染着血的白衣在风中飘荡。从血腥中走过,自离乱中跋涉,他如何能自诩白璧无瑕?

    “当世上再也不需要圣人时,圣人,自然就会死了。”

    在声音渐熄后,谢衍背影孤绝冰冷,却如是回答。

    谢衍走出小巷,进入了无忧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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