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临春阙: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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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口舌,心中计策已定,摇头道:“你现在就把我送到京兆府。”

    “什么?!”

    ……

    京兆大狱幽深的甬道不知打过几个弯折,两侧铸铁的栅栏隔开一间间可怖的暗室,隐有粗重的喘息,哀怨的啜泣,掺杂着阴寒而腥臭的风袭来,叫露微禁不得连连寒颤。

    自陆冬至手中接管她的狱吏也是头回见她这样的犯人,一路都在偷眼打量,直至甬道尽头的刑室,也只是叫她一旁等候。

    与幽暗的甬道不同,刑室灯火通明,左右开阔,四壁都是砖石密密砌成,只有接顶处开了几个小窗,难见天色。

    她目光环顾一圈方转到堂上,只见狱吏正与伏案的主官耳语。此人绿袍银带,不上壮室的年纪,倒很有些清正的气度,既掌管刑狱,当是京兆府的法曹参军事。

    似也为她的身份来由所惊,法曹很快起身下来,迅速端量了几眼后,口气倒并不客套:

    “下官贺伦,是京兆府法曹。赵学士既主动认罪而来,便是熟知本朝卫禁之律,但凡犯禁,不问出身男女,皆要受笞刑。如赵学士这般初犯,则是五鞭。”

    露微却不必他饶舌,想这笞刑原来并不分初犯再犯,一律都是二十鞭,还是谢探微上奏改良至此。况且自己与金吾是何关系,他必然已知,大约就是事前澄清,依法执行而已。于是一笑,回道:

    “贺法曹所言,我已悉知。原本金吾拿人,先应关进卫署监室待罪,天明后才是送至京兆处分。然则法曹想也深知,我夫君司职金吾,金吾中多是相熟之人,为示避嫌,我才直接来此,故而法曹只管秉公执法,无须费心多虑。”

    贺伦确有试探之意,只因虽是初见,但也早听闻过这位女官的名声,心里是有些不屑的,认为她出身高门,知书识礼不稀奇,但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子,再是天子亲封的五品学士,也不能与朝官学士相提并论。

    然而这番话听来,竟是如此坦荡,倒让他一时生出感佩,思索片时,却是恭敬地向露微拱手一礼:“那么,就由下官亲自为赵学士行刑。”

    露微所言字字真意,可她是心有计较而来,所虑到的后果,按律被笞只是其中一个,目下还不至于此。只是,她也没想到,这贺伦当真是个刚直的法官,倒有些偏了她的计划。

    想了想,露微瞥了眼身后乌黑的甬道,暗暗捏紧了手掌,“行刑本是狱吏的职分,法曹亲自动手,果然是给我颜面。”又作一笑,道:“那就请法曹稍待,容我——先脱了衣裳。”

    “等等!”贺伦一惊,目光闪避起来,“不必如此!”

    果见他变了脸色,露微心中一喜,仍作势要解开束腰的革带,说道:“若不如此,难道法曹要将鞭子打在我的官服上吗?我虽是女人,可清誉再重,也重不过陛下亲赐的官服吧?”

    贺伦似乎终于迟疑了,神情焦灼,却又招来狱吏道:“去找间空置的牢房,找件衣裳叫她换了!”

    他还是要打,露微倒是没有余地了,然而那狱吏却并不即刻奉命,竟说道:

    “贺法曹,你可得三思啊!她是太子的人,父亲是太傅,夫家又是谢家,你让她在咱们牢里脱衣服换衣服的……小人可不敢办!不若还是先去禀告周府尹,再做定夺吧!”

    没想到狱吏怕事,反倒帮了她一把,可又不及露微松气,贺伦却怒斥道:“依法行事,有何不敢?纵无前例,我也已经通融,区区犯禁笞刑,贺某还做不得主?休再拖延,否则你也是渎职之罪!”

    若非事出复杂,露微也真是无颜再周旋下去了,只见这狱吏仍无动作,又跪下求告了几句,她越发难耐,正欲索性先去更衣,就听甬道间荡来了一阵笃然的脚步声——“微微!”

    会有人来救她,是她等待已久的另一个结果,然而来的这人,却并不是她想看见的。

    “怎么是你啊?!冬至还是去叫你了?”

    谢探微通身甲胄,面色冷青,并不作答,只将她上下看遍,揽持在怀,方对贺伦道了一句:“我夫人并非故意犯禁,陛下已下旨恩赦,特命我来接她还家。”

    贺伦从前与谢探微常打交道,自是认得,可听是皇命,反让他怒火更起,颊腮鼓动,额上冒出青筋:

    “卫禁之律明文所写,只要事先未经奏准,非时而至,就是犯禁,岂有故意无意之论!你如今升了殿前金吾,不思劝谏陛下,反而因私枉法,我要上奏弹劾你!”

    谢探微的出现就已经乱了露微的阵脚,贺伦这番言论,她亦再无理反驳,而谢探微更则全无在意,反向她微微摇头。正无法收场之际,忽见甬道门下又奔来一个身影:

    “贺伦,你快住口!”

    露微并不认得此人面貌,只看他跑得气喘吁吁,面上通红,而又身着紫袍,便听谢探微附耳提道:“他就是周崇。”

    猜得不差,而露微原本希冀的来人就是他。虽也一时不知具体缘故,但谢探微如此镇定,倒也有了答案。

    周崇站定稍歇了两口气,又道:“陛下已经下旨宽恕,你要弹劾谢司阶,岂不是抗旨?贺伦啊贺伦,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还不快向谢司阶致歉!”

    露微原本听闻的周崇是个履历平常的官员,惊马案若非周贵妃及时出手,他这京兆尹早是做不成了。如今一见,倒真不像一个三品高官的派头,虽是训教下属,气势却被贺伦压了三丈。

    贺伦仍是愤然神色,并不行礼,目光划过谢探微,道:“下官何错之有?是枉法?还是徇私?”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探微,你如此肆意妄为,以私害公,不过是倚仗你谢家的权势。”顿了顿,忽一冷笑,“或者,下官再送你们八个字——结党营私,蒙蔽圣听。”

    语罢,他即绕开周崇阔步离去。周崇愣了片时,脸色红白起伏,只好从中调和:

    “这个贺伦一向口出狂言,旁人都不理他,但他熟知律令,是推鞫判事的好手,在此位上也算合宜。谢司阶、赵学士都是御前奉承的人,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了!”

    露微被那八个字惊了一跳,想起父亲先前与她交底的话,果然结党是攻讦他们的绝佳理由,贺伦如此,怕是朝中也不乏此声。谢探微与她眼神交错,心意已通,却只一笑:

    “周府尹实在言重,今夜事起突然,多亏府尹明辨是非,又不惜夤夜禀明陛下,下官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说着,谢探微便躬身下拜,露微从他话中明白了几分,也随之下拜。周崇自是连忙相扶,与谢探微又说了些客套话,便亲自将二人引出了大狱。

    到了京兆府门首,露微见谢探微只是一人一马而来,想家中众人必已惊动,又不知父亲如何,心中半乱半疑。一待周崇转回,她便迫不及待问起今夜缘故。谢探微先长叹了一声,解下自己的氅衣与她披上,方才细细道来。

    按照露微的计划,她确实犯禁,且陆冬至手下金吾郎已有异议,她便不能授人以柄。不去金吾待罪,直接去京兆府,则是怕惊动谢探微,闹出更大的动静,也无疑更是落人口实。

    然而她在刑室与贺伦一番周旋,是认为周崇闻知消息,或会主动现身阻拦。只因,周崇是贵妃吴王一党,而她是所谓太子一党,惊马祸事才刚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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