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170-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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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没被发现。

    她戴着帷帽去观了斩首、葬了亲人,直到坐着长公主的马车离开滏阳,她都没有没发现!

    后来她想,也对,这些贵人眼高于顶,哪里真的会在意谁是花缁。她们不过是要个善待、厚待忠臣的名儿。

    但即使这样想,她也还是怕。

    刚到东都的那几年,她总是不停地做噩梦,梦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接着便是心脏狂跳、浑身麻痹着惊醒。

    她对长公主的惧怕愈发得强烈。

    怕到只是想起长公主,骨头都会开始打颤。

    即使她已经是花缁了。即使原来的那个裘二娘已经死在了滏阳的那间柴房、尸肉也许早就被野狗鹫鸟分食。可她仍然不敢待在长公主的身边。

    所以,刚到东都时,她就又用自己额上的刺字、小心翼翼地求长公主说她不想见人。

    这次她还是如愿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如愿。

    长公主将她安置在了她出家的道观,让她留在那儿打理侍奉,常年见不到几个外人。

    可每当长公主要隐姓埋名出远门,就总是会去带上她、让她做随行的婢女。

    于是,她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要开始不停不停地惴惴不安。一次又一次,上洛、襄武、春陵、汝阴、辽山、范阳……

    可扶光郡主却说,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她不是花缁。

    如果长公主知道,如果长公主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那她这么多年因此而受的啃噬和痛苦,到底算什么……

    “郡主,你与陆小郎君的事,我听说了。”

    因为剧烈的痛与恨,花缁反而更镇定清醒了。

    她盯着陆扶光,双眼如夜中幽亮的狼目,“你们早已花前月下,背着人,谈尽了情和爱,可当有外人在时,你们却疏离又守礼地只是世子、郡主,只是堂兄、堂妹,让别人谁也看不出你们有染。跟你阿娘当年,好生得像啊。”

    看到小贵人变了的脸色,报复的快意让花缁连肉、体的痛都忘了。

    她接着看向了瞿玄青,对着她,大到快要撕裂般地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讥嘲的笑。

    当年,虽然常在外伴于长公主左右,但花缁从来都不知道长公主隐迹藏名著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具体又做了什么。

    长公主并不是时时带着她,回来后也不会同她交代,就算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她也总是听不懂。

    什么“最信得过、最值得托付”,她于长公主,不过就是个伺候衣食的侍婢而已。

    可瞿小郎君不一样。

    几次乔装外出,他与长公主都形影不离。

    他们同进同出,同吃,也同住。

    也是那个时候,花缁才知道,原来,人和人是真的可以只靠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书上的“眼意心期”,写的就是他们的样子。

    但当她留意后才发现,整个东都,竟没有一个人看出长公主与瞿小郎君的男女之情。

    他们在众人面前,也会

    说笑,也会聊诗聊画、谈天论地,可也仅仅如此,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情愫,与她曾见过的完全不同。

    都是骗子。

    她是骗子。

    他们也是骗子。

    不过,她没想到,他们居然连瞿玄青也骗了。

    去年再遇瞿玄青时,她是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想也没想,脱口就将她和段郎的儿子说成了是和瞿小郎君的。而后,她又急忙地将许多瞿小郎君与长公主之间的事换成了和她的。

    眼看好像能骗过去了,她却听瞿玄青提起了瞿小郎君的那封家书。

    听到“心爱女子”四字,花缁吓得肝胆俱裂,以为一切都完了,她的谎言终于不再有用、终于要被揭穿了!

    可瞿玄青居然以为那人是她。

    她不知道!

    瞿玄青不知道!

    瞿玄青不知道瞿小郎君心爱的人是谁!

    她当时心中欣喜若狂、却不敢露出半分,而现在,她终于能毫不遮掩地笑出来了。

    “说着要为兄长、为国公府报仇,却连兄长心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不再骗人了。

    她就是说谎了。

    她的儿子根本就不是瞿锦叶的。

    但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瞿小郎君信任你,可他瞒着你,他们都瞒着你,他们信不过你,所以你才会连我这种人的谎话都识不破!”

    你从我的身上割肉,我便从你的心头剜血肉。

    “旁边那个。”

    花缁朝着陆扶光偏了偏头。

    她说着话,泪还在流,但她望着瞿玄青的眼睛却亢奋得在发着光,“那个被你折磨得全身是血,手脚不见一块好皮,像是已经快断气的小贵人。”

    她对瞿玄青说,“看到了吗?”

    “那个……”

    她放轻了语气。

    “那个……”

    她的语气更轻了,神色却魔怔了般地更兴奋了,发声时连喉头都在抖。

    “那个才……”

    可说到这儿,她却突然停住了。

    “黄金。”

    她说,“春陵。”

    她记起来了,“是啊,春陵。我去过。永寿三年,我跟长公主去的。去春陵前,我们住在金川。就是你们提到的金川。当时,县里有一颗长了百年的缅桂花树,枝繁叶茂,硕壮得很,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她跪着,软下了身子,被抽了骨头似的,但脸上却还在笑。

    “从树那儿往南走,遇到的第一家冷淘最好吃,长公主能吃掉满满一海碗。等吃饱了,就拐进那冷淘铺子旁的小巷,巷子里有个每日都在家门口煮水的汉子,饭后在他那儿买一盏慢慢饮了,腹中便不会积食。他的耳朵生过病,时常听不清,同他说话时要大声些。”

    “路过他家的门,一直直走下去,能看见有一片蟹塘,但不必走到蟹塘边儿,就能闻到酒香。跟着酒香一路走,远远就能眺见酒旗摇动。长公主十分喜爱那旗亭里的酒,常常是午后至,喝到夜半三更、饥肠辘辘了才往回走。而那个时辰,街上还开着的就只有一家食店了,店主人是个生有六指儿的娘子,做得一手鲜美的饽饦汤。她有个十岁的女儿,性子随她,爽爽朗朗,手背生着块红色的胎记。长公主说,像梅花。”

    “等在那间食店里用完饽饦汤,这一日才算过完,长公主才会回到缅桂花树旁的客栈。”

    “但有一个晚上,长公主在旗亭喝得太醉了,回去时,站在缅桂花树前便不走了,直直地盯着树上的花,然后,突然就爬了上去。在花树上坐稳后,又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去拿梯子,偏要自己往下跳、让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小郎君在下面接住她。”

    “你猜,那小郎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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