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春天知道: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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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和他说,镜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聪明。

    再一晃她就六岁,念小学一年级,放了学从学校直接过来的,穿着黑白配色的校服,打着红领巾,个子蹿升了不止一截,姿态模样落落大方,想必去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她坐下以后挨个打招呼:叔叔、阿姨。到他这里,她眨了一下眼睛,说,哥哥。她父亲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纠正,这是缨年阿姨的弟弟,你要叫叔叔。

    再然后,就到了她八岁。孟缨年打来电话,急匆匆的语气,说兄嫂出事了,车祸,当场身亡。

    见到她是在殡仪馆,穿条黑色背带裙,惨白的一张脸,整个人毫无反应,像是已经和外界切断了联系。姐姐很担心,说小孩接到消息那一刻到现在都没哭过。

    姐夫跟姐姐商量,说想把一一接到家里来抚养,语气多少有顾虑,怕姐姐不同意,毕竟他们才结婚两年,自己都还没有生养小孩。姐姐却毫不犹豫,说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的。

    那时姐姐忙前忙后,收拾房间,买新的床单被罩、睡衣拖鞋……生怕哪里准备不周,叫小朋友受委屈。还不止一次叮嘱他,要照顾好这个小晚辈。

    然后,他的生命里好像就正式多了这样一个人,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因为境遇相同,所以总是不免多了两分关注。

    患了失语症、被人欺负、失语症好了、成绩回升、被班里男生骚扰反揍了人家一顿、零花钱是否够花、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寒假去哪里玩……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即便后来他正儿八经的外甥女出生,他也没有疏于对她的关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一样的寄人篱下,虽然养育自己的长辈十分宽容,可心底里清楚自己是一叶飘萍。是没有家的。

    读本科那会儿有个好朋友,现在已经在美国定居了,那朋友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事事操心的晚辈,免不了调侃两句,说孟镜年你怎么跟养女儿一样,她被男生递情书都要你管啊?他那时说,既是朋友又是长辈,管一管怎么了?

    他比谁都清楚,也从无讳言,对她确有一份物伤其类的偏爱。

    这份偏爱光明正大。

    孟镜年把额头低下去,深深叹了口气。

    还有那样光明正大吗,孟镜年?

    站在天桥上吹了很久的风,九点半左右,孟镜年往回走,顺道在小区门口买了些水果。

    回到家里,书房门仍然紧闭。

    他把水果拿进厨房清洗,余光里瞥见有影子像游鱼一样晃动,转头看去,才发现生活阳台上的晾衣杆上挂着林檎的衣服,两件T恤、一条牛仔短裤、一件内衣。

    洗好的水果切成果切,装在盘子里,端到书房门口去敲门。

    “请进。”

    孟镜年压下门把手,打开书房门。

    房间十分整洁,沙发床铺得整整齐齐,除了多出一只行李箱,和无人入住时一个样。

    林檎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托腮,另只手拿笔,在空白稿纸上涂写。

    孟镜年走过去,把果盘放到她手边,“注意劳逸结合。”

    “嗯……”林檎顺着望去一眼,“谢谢。”

    “复习得怎么样?”孟镜年没有立即离开,手掌在桌沿上一撑,往稿纸上看一眼,她正在默写重点公式和概念。

    “还行。还好我平常还是认真学了的。”她伸手,拿牙签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嘴里。

    她已经洗过澡,穿的是两件式的睡衣,浅灰蓝色,衣袖带一圈荷叶边,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后颈散落几缕碎发。

    香气幽微,是他浴室的沐浴露,混杂一股葡萄柚的气息,来自她的发上。

    “继续复习吧,不打扰你了。考完请你吃大餐。”孟镜年平声说。

    “好呀。谢谢小舅。”

    孟镜年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拿了换洗衣物,孟镜年走进浴室。

    里面闷了一股潮润的气息。她好像没有洗澡之后通风换气的习惯。

    他预备走过去将窗户打开,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行为很徒劳,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目光落在自己的那支洗面奶上。

    有一个词叫记忆锚点,是指某个关键点、特殊事件、高频内容,或强烈情绪体验,有助于唤起某段相应的记忆。

    不愿承认。但最早追溯,一切轨道偏移,就因它而起。

    但好在,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

    戴上面具,藏起私心,扮好正确角色。

    这一套他从四岁就开始练习,早就炉火纯青,没道理现在就做不好了。

    /

    后面几天,林檎晚上复习,白天考试,与他同一屋檐下生活,相安无事,维持着微妙而有分寸的关系。

    考试周第五天。

    下午有讲座,晚上跟课题组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孟镜年人有点乏,饭桌上聊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应和得越发敷衍。

    饭局结束,孟镜年第一时间赶回公寓。

    身上有酒气,他在楼下吹了一会儿风,让气味散了些,方才上楼。

    打开门,站在玄关处往里看去,很意外林檎人就在客厅,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林檎听见动静转头打了声招呼,“小舅,你回来了。”

    孟镜年点点头,换了鞋走过去,才发现茶几上摆着一只小蛋糕,六寸大小,纯白色奶油裱了点花,样式简单,上面插了一支白色的蜡烛,还没点燃。

    林檎看向他,“家里有打火机吗?”

    “没有。”孟镜年有些疑惑,“今天谁过生日?”

    林檎沉默了一瞬,低低地说:“我妈妈。”

    孟镜年一怔。

    他低头往茶几上扫了一眼,看见还有多余的蜡烛,拿起一支走进厨房,打开燃气灶,点燃拿出来,把蛋糕上的那支白色小蜡烛点燃。

    “要关灯吗?”

    林檎摇头。

    孟镜年不说话,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低下头往她脸上望去。

    她正怔怔地望着蜡烛,“……给去世的人过生日,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会。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和我姐,也给父母过过。”

    林檎转过头,“那后来……”

    “去孟家以后,就不大好这样做了。”

    “……是。”小小火苗摇曳在她脸上,“我听婶婶说,你那个时候,一定要跟她一起。”

    孟镜年轻笑一声,“我姐真是,什么都说。”

    姐弟两人进社区福利院那一年,孟镜年三岁,孟缨年十一岁。孟镜年一岁半时,生父因病去世,生母一个人拉扯两个小孩,无人帮衬,丈夫去世以后,罹患抑郁症,后发展为重度抑郁,实在承受不了精神折磨,服药自尽。两个小孩只剩下远亲,无人收养,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年龄低的健康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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