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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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想让她高兴,她就越加的痛苦。

    靳勇从未停止给她施加痛苦,他们近十年来争吵不断,早已走到相看两厌。

    等靳邵大一点,上小学,张明珠就去做厂工,吃住都在厂里,只在周六末回到那个窒息的家中去,渐渐地,靳勇不再催促,当她死在外边,她回来的次数也愈来愈少。

    而靳邵,他需要日复一日地蜷缩起来忍受喜怒无常的父亲,身上时常有伤,不允许穿露胳膊露腿的衣服,人变得沉闷屏声,不与同龄孩子玩乐,习惯搬一把小板凳乖巧坐在家门口,等着什么,盼着什么。

    张明珠走后,靳勇在外找女人就不遮掩,偶尔还会领到家里来,女人往往傲睨得志,凶恶地吓唬闷声不响的孩子:“别跟你家那个疯婆子打报告,不然下次我就拿针来缝你的嘴!”

    变故也如期而至,那天还是靳邵的生日,张明珠冒着大雨从厂里赶回来,迎接自己的不是喜悦,而是跟自己的丈夫滚上床的陌生女人。

    带回的小蛋糕被摔得稀巴烂,靳邵就蹲在地上,小手一点点扒堆起奶油,背后掀起腥风血雨,张明珠破口怒骂奸夫淫.妇,当着孩子的面不知廉耻!女人火大地将张明珠扇倒在地,靳勇也彻底被惹怒,情妇和丈夫,他们一齐殴辱一个手无寸铁、淋着大雨赶回来只为给孩子庆生的母亲。

    第38章

    那是黄锐再一次在警局里见到这一家人, 这回是邻居听到动静后报警,那个孩子呢?孩子没能跑出去,为了护着他妈, 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母子俩当晚都被送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黄锐去看望俩人, 那也是第二次, 靳邵脑袋和手上都绑着绷带, 小小一只就那么扑通地跪在黄锐面前, 靠双膝前进去抱住大人的腿,潸潸地求他, 求他把他的妈妈送走。

    当时房间里两个人都愣住了。张明珠不是没想过走,她一直在筹谋, 她偷偷攒钱,想有朝一日离开这里,离开那个恶心的男人,可想到靳邵,想到这栋房子,她又被绊住脚——哪怕家丑闹到街坊四邻,大家见了也都个个成了和事佬,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地劝说,日子总是这么过的, 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她不停地鼓足勇气又偃旗息鼓。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被靳邵撞破过, 垃圾桶里买了却又撕毁的火车票, 几次三番内心纠结翻出来的结婚证, 他看在眼里,通通都记在心里。

    他才那么小, 他什么都懂,生活在他身上割开一道道裂口,他仍然笑着,跪到床边,去抓住母亲颤抖着、仅二十来岁就覆满老茧皱痕的双手,说:“我不走,妈妈。”

    他说,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守着这里。

    黄锐至今也没想明白,是怎样的勇气,能让一个孩子说出这种话。

    他顽强又善良地活着,坚如苍松翠柏地成长,却是个连出生都被冠上一种罪孽的人。

    那天黄锐步履维艰地走出卫生院,气到胸腹胀痛,他没法儿再对这个疯狂的家庭视而不见。

    被关押在看守所后,黄锐妄想与靳勇谈判,男人理所当然地叫嚣着不肯离婚,说媳妇儿是他真金白银娶回家的。调解不成,黄锐另外垫出一笔钱,鼓动张明珠准备离开,她摇头说不能回娘家,靳勇能找来,黄锐就给她买好车票,找自己的外地朋友帮忙寻好她的临时去处,让她先走,镇上人都多少沾亲带故的,婚不好离,先脱离这个环境再论别的。

    家里没有闲钱,钱都被那个畜生吞了,张明珠能握紧的只有一纸房本,早添上了那时还未出世的靳邵的名字,她临走之前,把这个东西交给了黄锐,但靳勇不会善罢甘休,孩子是男娃,靳勇不会把他打死了,但也会折磨他,会套孩子话,她放心不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拜托黄锐。

    ……

    故事到这,黄锐陷入一种蹇涩的沉默里,黎也跟着他沉默,心情沉沉下坠。

    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此波折苦难,竟会叠加到一个如今才只有十七八的孩子身上,这个人平时掩饰得可真好啊,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忧戚藏得只有自己知道。

    黎也看门外,靳邵还在笑哄着熊熊,他越笑,就笑得人心底发酸。很久,才出声问:“所以他妈妈那次走之后,就没再回来了?”

    黄锐神思恍惚着缓慢摇头,像是还陷在久远的过去,“隔了得有快两年,他妈找了个城里的外地佬回来,起诉离婚,彻底跟他爸断了关系。”

    “没把靳邵带走?为什么?”黎也疑义道。

    黄锐随她一并看到了门外耐心哄孩子的少年,艰涩地闷了声:“她有新的家庭,丈夫对她很好。”什么也没多说,但把所有都概括了。

    四十来岁的大叔,分明也没有多老嘛,偏偏手心是陈年厚茧,头发是白里挑黑,只有身为民警那一根经年傲挺的脊梁骨。

    靳邵这个孩子在他生命里刻下的意义不言而喻,反复提起,反复痛心,“你说他还会怪他亲娘吗?不会,他娘也是苦命的,走了好,走了他高兴,他自己过得好不好都高兴。”

    黎也屏息提了口气,沉沉叹出:“他妈妈走后,他爸也经常打他吗?”

    黄锐摇头,说打,打得少了,“我早想让这孩子跟我住,他爸不同意,他也犟着,说不行,我晓得他不想给我添麻烦。我就说算了,常常去看他,靳勇犯过事儿,也会给我三分面子。”

    “后来有一段日子我再撞见他,他还是总坐在家门前,不怎么理人了,整天垮着脸,你说那小屁孩儿,事儿憋心里头憋出问题怎么办?我就着急,每天都去看看他,和以前一样逗逗他,他偶尔叫我一声叔,我都高兴。”黄锐想着,除却叹息,还是叹息,“靳勇还恨着他妈,要不到房本儿,也不怎么理他吃饭、上学,孩子隔三差五我顾着吃喝睡,我那时候也没个一儿半女,当他算个干儿子,别说,这干儿子可没少气我。”

    说出来是指责,却笑起来,似年长的大人无奈瞧着自家调皮捣蛋的顽童。

    “在他妈走之后吧,他性子是越来越古怪,小升初一那会儿,搁家里闹出动静,闹到局子里,把靳勇那旧情人给打进医院了,他爸赶到局里就给了他一耳光,你猜怎么着?他马上去外头抄了根铁棍杀回来,哎呦喂,几个大人拉不住一小孩儿,他个子也是窜得快,劲儿大,一棍子照脑袋下去,给他爸都吓倒咯!”他说到这可把那些郁愤扫得一干二净,松快了一口气儿说:“反正之后啊,靳勇可没敢再动过他,情人也少往家里带,觉着他越长越大越吓人,生怕这疯子哪天发病让他交代了。”

    黎也回想到这段故事的某个节点,游移问:“旧情人……是打过他妈妈的那个吗?”

    “诶,好像是!当年出了他妈那事儿,他爸就跟这任断了,谁晓得那女人还有一天找上门来,说是要钱谈合的,好巧不巧,让这小子给碰上,你要说报复,也就那回事儿吧。都过去太久啦!”黄锐说,太细节的他也想不起来,年纪大了,记一件儿忘一件儿,最有印象的还得当属那事儿之后:“小邵休了一年的学,那真是他最烂的时候了,在街里混,叛逆期,恶习沾了一身,小小年纪染上烟瘾,流里流气地敢把烟递到我跟前来!我当天就把他提回去揍了!”

    “就揍过那么一次,他乖乖地没跟我还手,被揍完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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