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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文学城www.00wxc.com提供的《六州歌头》 320-330(第25/29页)
宿命,他一家男儿,生为南方军的将帅,死是南疆地底下的忠魂。他儿子,他孙子,他孙子的孙子,代代都应如此传承下去。
如今却告诉他,这只是他先入为主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寄予的厚望、铺好的道路不过是束缚和枷锁。
他实在难以相信,难以接受。
君绵注视着他的眼睛,多年相知的默契让她很快想明白了他心中难以跨越的坎,她感到可气又好笑,只觉丈夫还是当年那个蛮不讲理的小霸王。
然而爱人不复年轻,霜雪盖乌发,又令她想起这些年他亦多有不易,伤疤亦与功勋等身。
种种担忧与心疼互相交织拉扯,在她心中翻涌一刻,化作泪珠滚落衣裳。
顾穰生手足无措,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嗫嚅着不敢说话,伸手想替她擦泪,半途又觉得自己手脏,单手在怀里摸了好一通,才找出手帕。
君绵却攥住帕子,不准他动作,自闭眼嘶声抽泣。
顾穰生突然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并让他慌张起来,急急开口:“阿绵,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听你的,你别哭好不好?”
君绵低下头,与他额头相贴,如私语一般:“我想见我小儿子,顾穰生,你能让我的莲子回来吗?”
顾穰生可以不再束缚大儿子,可以重新正视外甥女,唯独这一件事办不到。
这是他和妻子一生也无法弥补的缺口,他什么承诺都说不了,只能跪在她面前,将她拥进怀中。
“阿绵,你怨我吧。”
君绵靠在丈夫身上,艰难抬起双臂环抱住他的脖颈,声音喑哑而颤抖,“我不怨你,顾穰生……我丢下你,你也,也别怨我……”
“顾穰生……”她喜欢叫他的名字,也想用力将他抱紧一些。
可她再也做不到。
下一刻,她的手臂从丈夫肩头滑落。
顾穰生感觉到了,如遭天罚,定在原地。半晌,他侧低头,将脸颊贴上妻子的脸颊,轻轻地唤她,“阿绵,阿绵……”
青山失色,猗竹如晦。
长风吹落浊泪,带走他怀中温柔,再不回头。
顾横之背着老怪医下山,就见他娘被他爹抱在怀里,像是昏迷一般,阖着眼,了无生气。
他爹一言不发,他不敢开口问,更不敢去探鼻息,怔愣片刻,扭头向好不容易才请下来的怪医。
他没有开口,可眼里脸上全是哀哀的祈求。
老怪医一眼便能辨出人是死是活,暗叹,嘴上却无情:“你娘已经往生,就让她走好吧,何必多加无谓的打扰?”
“聒噪。”顾穰生斥道,声调却毫无攻击力,他的力量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夺走了,可抱起爱妻的双手却依然稳妥。
他们一起从家里出来,就要一起回家去。
老怪医懒得和鳏夫计较,对小的说:“老怪我既然派不上用场,那就回山上去了。诊费不用给,你也不必送,快些去跟上你爹娘吧。”
顾横之却毫无反应。他被独弃于山水之间,恍惚一阵,站不住跌跪于地。
老怪医赶紧扶了他一把,然后劝道:“生死轮转皆是寻常。你娘生有命,死有归,还有你爹陪着走完终途,已经很幸运啦。你看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死于非命,陈尸荒野,无人收啊。”
“还有你们当兵的,有多少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人年龄大了,忧思重,活着也难以开心的时候,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絮絮叨叨的苍老声音环绕在耳边,顾横之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他从宣京启程后的每一天,都在做准备。他娘不是贪生惧死的人,真到临终那一刻,他也要好好地不露留恋地送她,让她不必担心。
可为什么这么快呢?快到什么都来不及。
“我是不是做错了,应该等一等……”顾横之低声地自言自语。
他向来行事无悔,此时却忍不住想,如果他等一等莲子,不管可能发生什么,都强硬地把带他回来见娘,抚慰娘的心结,是否能让阿娘多留几日?
然而这世上到底没有如果,光阴如河奔涌而去,从无倒流。
只余无限的遗憾,终将贯穿平生。
不知过了多久,帅帐下的近卫们前来收拾营帐,将明夜也一并牵了过来。
顾横之爬起来,向老怪医告辞,安排近卫送对方回药庐,自己则跨马飞驰回蒙阴。
老宅已挂白幡,几个下人往大门两边装点白绸,又几个从门里出来去其他地方报丧讯。见到他向他行礼,无不带着悲意。
走进前院,庭中却梗着几名着黑龙甲佩剑的军士,格格不入。
顾横之才认出他们是天子近前的侍卫,那为首之人就已经走向他,手里还拿着一封明黄封的文书,“顾指挥使节哀,陛下有圣谕给您,您请接旨吧?”
他听到“陛下”二字的瞬间,便觉反胃,因此不答也不跪。
侍卫见状也不强求,左右此行使命他是清楚的,便直说给对方听:“宁西路荼州民变,宁西三卫镇压失败,陛下亲调禁军神武右卫开赴宁西,将叛军围在荼州境内。同命神武卫指挥同知顾横之即刻赶赴宁西,率军平乱。半月之内,还请顾指挥使务必赶到。”
话落,四周做事的下人们都停了停,惊讶无比。
蒙阴距离宁西千里之遥,半月之内就要赶到,岂不是即刻就得走?
顾横之拧起长眉,按住腰侧胃部。
侍卫又拿出一封折叠的信,“崔相爷还有一封密信予您,这您总得收吧?”
“我知道了。”顾横之沙哑道,将公文书信一并接下,没有拆看任一,而是拨开对方,往老宅深处的祖祠走去。
侍卫看着他的背影,抱拳相拜,“在下知顾指挥使新丧母,悲痛无比。可宁西十万火急,民情难以控制,还请您忍痛尽快启程,救一路百姓于水火。”
第330章 七十三
估摸着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贺今行用枯草尖在地上划出浅浅一横。
巳时下狱,到现在酉时,早已过了下衙的时间, 仍然无人前来提审他。
忽听薄底的快靴踏地, 两名狱吏下来, 一个提着铜锣一敲, “放饭了!”
一个挽着提盒,经过他牢房门前,端出一只陶碗放下, “小贺大人,一日两餐, 您请用。”
贺今行从晨间候朝开始到现在水米未进, 点头致意过后,便起身去取。一看,却是一碗清水。
最近的有囚犯的牢房离他也有几间的距离,他看不到其他人的饭食是什么,也不欲作比,便折了折衣袖, 把水端进来慢慢饮尽。
等狱吏们走完地牢折返,原地剩一只空碗。再看牢里的人, 别说对他们破口大骂, 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安静得叫人不敢小觑。
提盒的狱吏将碗收拣回去的时候,又说:“小贺大人勿怪罪, 我等也是照规矩行事。”
贺今行盘坐如松, 向他微微点头致意,便重新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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