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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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淳懿把人叫到跟前, 说:“水患未定,四处都乱得很, 你跟着我们一起。否则万一出了事,我不好向你爹交待。要不然的话,你就立刻坐船回宣京。”

    既姓“秦”,又有个忠义侯也需谨慎对待的爹,这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那三名官员的目光又聚集到秦幼合身上,眼神皆是幽深得令后者看不懂。

    他不明所以,下意识退后一步,说:“我不回去。”

    “那你就安生待着。”嬴淳懿神色严肃,又对贺今行说:“你好好看着他。”

    旁侧的沈亦德听了这几句,不再注意秦幼合,一拱手道:“我相信侯爷心里有数。”

    嬴淳懿不欲再说此事,直接向大家说明下一步安排,“先在这里转转,打听灾情与救灾的进展。”

    一行人便穿过码头,向集镇走去。

    两个少年人缀在最后,同前面的盛张二人隔了几步距离。秦幼合思来想去没琢磨明白,忍不住小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说谁?”贺今行下意识问,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对方应当是在说那三位副使。于是解释说:“大概是感到惊讶?对你的身份,以及你出现在这里的时机。”

    身边安静了两息,才又响起秦幼合的语声,“因为我爹?”

    凉风吹跑栈板上的尘沙,水鸟于栅栏四处起起落落,纤夫的号子从水中喊到陆上,似乳虎的少年声音消散在扑面而来的细雨里。

    贺今行心中叹息,偏过头去,注视着那双落寞的眼睛,轻轻颔首。

    秦幼合咬了下嘴唇,看向前头几人的背影。走出几丈远,才状似轻松地唉声叹气:“我就说,不管我走到哪儿,和我爹都是分不开的。”

    “没有谁和谁是分不开,必须要绑定在一起的。人生天地间,长路有险夷,无论是父子、夫妻抑或是师徒,都总有一分为二各自面对难题的时候。”贺今行说:“你看我们这一行五人,虽同奉皇命,但各自思虑的事情就未必只有五种。”

    “你是说你们各打着各的主意?你怎么知道?”秦幼合好奇地问。

    贺今行却不再就此往下讲,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差点忘了,有事要拜托你。就是方才你刚下船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

    “为什么?”秦幼合问罢,又自行答道:“因为引起了那几个郎官的注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注意你,不是你的问题。但我朝疆域广阔,天南地北相差万里,有繁华富庶之地,就有穷苦贫瘠之地。宜居与否也得长住才知,或许你觉得贫寒的地方,对在当地长大的人来说却是乐园。你那句话,让住在这里的人听见,不太好。”

    “这个啊,我就顺口一说……”秦幼合蹙起眉,歪头想了想,双手合十向左右的山水村镇拜了拜,“对不起啊,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

    贺今行递给他一块糖,“是携香姐姐做的,下船时才从招文袋里翻出来。”

    “只有一块吗?”秦幼合接过去,剥开油纸要往嘴里放时,才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奇道:“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爹似的,说的话给的糖都好像啊。”

    贺今行笑了笑,“吃你的糖罢。”

    出了码头,行人也未见增多。

    集镇上,大街两边几乎都是食店与客栈,嬴淳懿随意选了家靠近运河的食店。几人落了座,沈亦德便向贺今行示意。后者在舍人院做的就是辅理杂事,又是使团里品级最低的人,自当承担抛砖引玉问话的责任。

    于是他在伙计迎上来时顺势问:“这位小哥,渡口码头做的是南来北往的生意,收的是四面八方的金银,就跟运河水一样源源不绝。但我看你怎么不大高兴啊?”

    “嗨,别提了。”伙计耷拉着两条眉毛,“话是这么说,但光有水也不成啊,还得有船来才行,不然我们做谁的生意去?”

    嬴淳懿报了几道菜名,伙计边记边打开了话匣子:“几位客官,今天还算好的。你们猜刚发大水那天,到咱们这儿的船有几条?”

    他虽是问,却也不指望这几个穿绸缎着锦绣的人回答,直接打开手掌向前一伸,“就五条!”

    沈亦德问:“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五条都是柳氏商行的船?”

    “对,这位客官猜得极准。那天咱们店里从早等到晚,因此小的记得清清楚楚,湾里一共就靠了五条船,船壳和大帆上都是雁子印。”伙计说着说着就慢慢地带了笑,颇有些自豪:“太平大坝决堤的消息当天就传开了,也就咱们江南柳有这个能耐扛着洪水继续走货运。不过头两天船不多,后面慢慢走起来,但到现在也没往日一半。”

    沈亦德冷笑:“区区浮木如何能抗天时,我看是有人在背后举着还差不多。”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伙计也嘿嘿地笑:“实不相瞒,咱们店也是靠着柳氏的堂口。”

    张文俊忽然说:“江南柳,江南柳,柳氏在江南倒真是无处不在。”

    盛环颂“唔”了声,手伸到桌下扯了扯贺今行的袖子。

    他便又岔开话题:“我来时看好多店都关着门,街上也不怎么见人。按理说你们这儿地势不低,远离江水,又是运河上游,不至于怕洪水涨过来吧?”

    “哦,她们好多拖家带口的都到后面山上去了。”伙计跟着转了风向,“一看你们就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这地方下了多久的雨,大坝决堤又有多恐怖。这么说吧,临州城都给淹了一半,淹到咱们这河边上也不是没可能。小的要不是上山就得喝西北风,也早卷了铺盖爬上去了。”

    “这么严重?”嬴淳懿拧眉道,“你可知洪峰水尺刻度?”

    “什么尺?”伙计一脸茫然地反问,而后向前者赔笑道:“客官,小的就是个粗人,您要问话也得问点儿咱晓得的啊。”

    “小哥,我们是没想到此次洪水竟有这么严重。”贺今行将他的目光引过来,说:“那想必灾情也十分惨重,不知从这儿去临州的陆路还好不好走?”

    “不大好走啊,毕竟沿河的路段不少。我前头不是说临州被江水泡了半个城,净是钻着法儿出来的,没见想进去的。”

    张文俊叹了口气,说:“我们此行本是要去临州给老人家贺寿,半道听说发了大水,欢喜变作担忧,要亲眼看一看才能放心。”

    “原来如此,令家祖必定福星高照,化险为夷。”伙计看他脸色,心道这老人家怕是情况不好,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拿着菜单下去。

    伙计一走,桌上便沉默下来。

    半晌,嬴淳懿捻着指尖道:“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吃完雇两辆马车,立刻就走。”

    贺今行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安排,虽说伙计没有特别怪异的表现,但他总觉得对方有哪里不合常理。

    沈亦德与张文俊也没有反对。

    盛环颂却伸出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么急?咱们不熟路,黑灯瞎火的,又是阴雨蒙蒙,天时地利皆不占,不好行军,也不好赶路啊。”

    “盛大人。”嬴淳懿盯着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哎,下官只是有一点点意见,没有和侯爷唱反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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