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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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丈宽的深溪,除非长了翅膀,不然绝无可能飞过天堑。

    他一挥手,便有两名军士从后面的树林里请出旗帜,插于山崖上的空地。

    两丈八尺高的玄底黄边将旗,于天地间迎风招展。

    清辉之下,其上白虎森然。

    顾横之看了片刻,抬手飞快卸掉腰胯上一圈装备,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夺旗。”

    “我掩护你。”贺长期几乎是同步有了这个想法,将长棍杵进地里,取下飞爪,一头扔给顾横之,自己拿着铁爪就近寻了一棵树套上去。

    “一箭就好。”顾横之将自己的角弓抛起,拽着绳索没来得及缠上,就几步跨到崖边跃了出去。

    马参将立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吼:“拦住他!”

    贺长期回过头差点把眼珠瞪出来,“绳子!系上!”

    他一边喊,脚尖一挑扔在地上的箭囊,一手接住落下来的弓,一手取支羽箭,张弓搭箭。

    眨眼间利箭离弦,他又扔了弓,转身拔出长棍,如握着长枪一般,打横一扫,迎上蜂拥而来的兵众。

    顾横之充耳不闻,在扑面而来的狂风里睁大眼睛,眼里只有那一杆被众星拱月的旗帜。

    贺长期送来的箭杆飞到他战靴底下,他轻轻一踩,借着这一点助力重又扑向站在崖边的马参将一众。

    “好小子,胆子够大!”马参将握着大刀,刀柄朝他挥来,“但你还年轻得很呢,给我回去!”

    丁参将急得大喊:“横之!躲开!踩他的头!”

    顾横之直直撞上刀柄,却没被击退,而是巧妙地借力在半空中一扭身,贴着马参将的刀鞘落到地上,躲过了这一刀。

    左右属将伸手来抓,他道一声“得罪”,抬手攀住马参将的肩膀,猱身而上,就要踩着对方的头越过这堵人墙。

    下一息,尚未脱离的脚踝陡然被抓住,顾横之心下一跳。

    “我说了,给我回去!”

    壮如小山的马参将远比他想象的灵活,且力大无比,只抓着他的脚踝就把他拖了回来,甩向对岸的山崖。

    顾横之看着自己离旗帜远去。

    他手里还握着绳索,若真被带回去,必然要挂在山壁上。而长期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无法掩护他再来一次,他们必输无疑。

    但是他不想输。

    顾氏从开国之日起便镇守南疆,几百年来,每一代每一位嫡长子,都是南方军里最好的军人。

    他要做守卫南疆的铜墙铁壁,要令八万将士信服,就要勇冠三军。

    他不能输。

    一念之间,他松开手,在一众人惊诧变作惊恐的注视下,直直跌落谷底。

    “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入溪水中。

    贺长期一棍怼开,看到套在树上的绳索软软垂下,惊怒地扑至崖边向下看。

    “横之!”

    山崖之间的沟谷里,只有如轻纱般缥缈的雾气与他的余音回荡。

    他愤愤捶地,一回头,十数根长矛的圆头怼着他的咽喉。他咬了咬牙,理智战胜冲动,松开了握着长棍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丁参将挤到马参将身边,恨不能给对方一个头锤,又气又急:“让人下去找啊!”

    “这他娘的,”马参将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娘的……”

    他一把抓过下属手里的火把,弯着腰向下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对瞳孔里映着的光说不清是火光还是月光,总之亮得惊人,甚至让他有种眼睛被烫到的感觉。

    在马参将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一只手扒住了他的靴子,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拽上他的胸甲,倒翻的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踩着他的肩头跃向身后。

    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如惊鸿一般高高飞起,瞬息之后,又如鹰隼一般猛扑而下。

    展开的双臂如翅膀,覆下的阴影里,马参将双眼瞪得像铜铃,扯着嗓子嘶吼道:“护——旗——”

    诸将立即回头,然而来不及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握住了旗杆。

    “胜者是——”

    顾横之高高举起白虎旗。

    长风自山巅泄下,如山洪一般穿越山林,又似猛虎咆哮,震颤不绝。

    他在带着月色的风里朗声宣布:“摧、山、营!”

    话音落,天边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朵又一朵,前赴后继地消散、绽放。

    他看向烟火升起处,那里是挨着边境线的城池,是他的家园所在。

    “好!”贺长期振臂喝彩,同袍们撤去长矛,一起望向天边的烟花。

    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灰头土脸也盖不住柔和的神色,轻声道:“过年了啊。”

    不知遥陵是否也有如光景。

    丁参将松了绑,笑眯眯地拍拍马参将的肩膀,招呼道:“老马,新年好啊?”

    后者如丧考妣,呸了声“老狐狸”,一巴掌将人推开。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顾横之身边,磨磨蹭蹭地喊了个称呼,嗫嚅道:“你摸了好久了,该还给属下了吧。”

    每一军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白虎旗,旗在人在,比他的命还要珍贵。

    顾横之抬头看一眼旗上白虎,郑重地将旗杆交给对方,唇角梨涡一闪而逝。

    “将军,新年好。”

    “新年了啊。”

    贺今行突然听到巷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书卷里抬起头。

    围着火炉的还有三个人,各自在看书或卷宗或话本。

    张厌深闻言,侧耳听了片刻,露出笑容:“守岁守到了呢。”

    “老师,新年好。”晏大人起身作揖,“愿您新年身体康健,寝食顺心。”

    “好孩子,这小半年叨扰你了。”张厌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递给他。

    “老师哪里的话,能和老师住在一起,是学生的福气。”晏大人诚恳地说罢,坦然地接过红封,贴身揣好。

    旁边的晏尘水惊住:“爹,你都多大了,还收压岁钱呢?好意思么你?”

    “当然好意思了。”晏大人十分得意,“儿子,谁叫你没老师呢。”

    “别急,都有。”老人笑着说,待两个小的拜过年,也拿出了给他们准备的红封。

    少年们欢喜地接了,他感慨道:“好久没这么发过压岁钱,感觉还不错。”

    “可惜顾大帅已经走了,”晏大人也有些唏嘘:“不然老师也能给他包一份。”

    晏尘水觉得奇怪:“顾大帅走了?张先生和顾大帅有关系吗?他为什么要走啊?过了年再走不好吗?”

    晏大人看向张厌深,后者摇头道:“不过是几面之缘,占个年长的辈分罢了。”

    贺今行说:“我回来时,恰好碰到顾大帅一行离京,他把我当成了秦相爷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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