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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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携香也听到了先前的敲门声,点点头,“好呀。还剩些糖稀,我给你画好糖人,等你回来吃。”

    然后无声地跟了句:“万事小心。”

    他点点头。

    晏尘水正好端着两碗糖水过来,“去哪儿玩儿?要带上我吗?”

    贺今行自然地拿走一碗,一口喝完了,咂舌:“果然对于我来说,还是太甜。”

    他把碗放回晏尘水手上,“今日不行,下次。”

    后者啧啧摇头:“今行越来越狡猾了。”

    贺今行与老师说过之后,把冰糖葫芦揣怀里,去最近的租市租了最快的马。

    至诚寺坐落于宣京城北十余里的小山上,由平定门出去距离最近。

    陆夫人带着陆衍真北上,显然是想回松江路。

    陆府被封,私逃有罪。

    而试图阻拦他们却不及时上报官府的,一定是陆尚书的仇家。这仇家里自然包括陆双楼。

    别的仇家不在城里拦下这对母子,可以说是为了坐实私逃的罪名。而若是陆双楼,只可能是等他们出城,再行截杀。

    冬日天黑得早,平定门酉时一到便要关闭。

    然而千灯巷在内城西南,平定门在东北,斜线直插过去也要大半个时辰。

    他出门时已过申时,要赶在城门落锁时出城,必须要快!

    贺今行思及此,拣了行人稀少的街巷,一路催马狂奔,堪堪在城门吏清扫门洞时出了城。

    城外一片枯黄,大路上零星几个背篓挑担回村子的农人。

    他心下升起一点焦躁,片刻不停地奔往至诚寺的方向。

    只盼能遇到并拦住其中一方。

    而在他前方七八里之外,一辆马车也在车夫不停地鞭笞下,飞快前行。

    马车里,陆衍真依偎着陆夫人,瑟瑟发抖。

    “娘,我们为什么要回雁回?”他自中毒以来,就很有些虚弱,马车太快,颠簸得他无法闭目养神,便又回到了一开始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们真的要抛下爹吗?”

    “你爹完了。”陆夫人抱着他,“你爹对不起我们,何必要管他!”

    “可是我们这算不算私逃?”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而且外祖父和舅舅真的会救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的。”陆夫人厉声说,“你外祖母最疼你了,到时候我们去求一求她,让她收留我们。你爹有罪,但我们没有,我们和他断绝关系。他砍他的头,我们在雁回过我们的。”

    她语速越来越慢,说得越来越稳,最后仿佛笃定一般。安慰儿子,也说服自己。

    自陆府被封以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两帮人轮流来府上,强迫所有人听陆潜辛犯下的罪以及将要承受的刑罚,故意乱翻和打砸东西,指桑骂槐地打骂羞辱府上下人。

    最初几天她还敢反抗,但在给哥哥寄出去的信没有下落,没签卖身契的下人们纷纷出走,以及遭到变本加厉的羞辱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了。

    陆潜辛被单独看管,她接触不到,更是恐慌。

    昨晚夜半惊醒,她突然发现枕边有张字条,说是只要按字条上说的做,她就可以离开陆府,回到松江路。

    先前陆衍真中毒,和陆双楼斗法,就已经要熬干她的精气神。陆潜辛一出事,除了要忍受刑部和大理寺的故意折磨,还要忍受不能离开的奴婢日日在耳边哭闹求情。

    她快要疯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按字条上说的做,并偷偷带上了她的儿子。

    车厢里越来越昏暗,陆衍真害怕,陆夫人不得不拉起窗帘。

    一束光透进来,陆衍真安静了些,愣愣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从飞絮变作鹅毛。

    太阳悬在地平线上,没有云和霞光,只孤零零一轮血日。

    两侧小山起伏飞速后退,最后一缕炊烟也渐渐消散。

    马车陡然停下。

    陆夫人狠狠撞到厢壁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感受到马车仍然一动不动,怒吼道:“搞什么?怎么停了?快走啊!”

    无人回答她,车厢内外都蔓延着一种恐怖的寂静。

    “娘……”陆衍真小声叫她。

    “没事,别怕。”陆夫人拍拍他的手,硬着头皮说:“你待着别动,娘出去看看。”

    她忍着痛,一咬牙掀起车帘,没看到车夫。她钻出车厢,才发现车夫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眼凸嘴张,死不瞑目。“啊!”

    “娘……啊!”陆衍真跟着出来,看到车夫的死状也尖叫一声。

    两人抱作一团,忍不住抽泣起来。

    却有一缕乐声突兀响起,粗暴强硬地盖过了他们的哭声。

    陆家母子循声看去,在不远处一块竖立得极高的巨石顶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正在吹埙。

    曲调悲凄幽深,绵绵不绝。

    在苍茫天地间,响彻人间与黄泉。

    陆衍真呆了半晌,忽然尖叫道:“是陆双楼,是那个野种!”

    他抓着陆夫人的衣裳,“娘,杀了他!杀了他……不,他是不是来杀我们的?娘,我不想死……”

    他开始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

    小时候他爹让他习武射箭读书写字,他不肯。他爹请了老师来,他只要向娘亲撒娇,就可以不去上课。他不止不上课,还要捉弄老师,拿老师取乐。

    他一片浆糊似的脑子里忽然有了“后悔”二字。

    “娘不会让你死,娘一定会保护你。”陆夫人说着没底气的话,直至今日才醒悟过来她们母子两人与陆双楼在武力上的差距。

    从前有丈夫和家族撑腰,有仆丛环绕拱卫,什么也不怕。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开始怕了。

    她站直了张开双臂,拦在陆衍真面前,“陆双楼!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一切都是我做的孽,你放过真儿!”

    然而陆双楼仿若未闻,只顾吹埙。

    年幼时,他娘常常吹给他听,也教他吹,以此渡过每一个或饥饿或寒冷的时刻。

    他已多年未碰这只骨埙,如今到了结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一碰,便吹出了那支最熟悉的曲子。

    陆夫人喊了几遍,对方都恍若未闻。

    她惊惧之下,反倒生出一股疯狂的气劲。她把陆衍真推到车厢里,自己牵起缰绳,驾着马车碾过车夫半身,跑动起来。

    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她念叨着她唯一的希望。

    陆双楼仍未停下,手指在埙孔间跃动,吹出的埙声如泣如诉。

    太阳飞快地被大地吞没,除了天边这一抹血红,万物皆如被泼了墨。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与山石、大地连在了一起。

    向下,再向下,是否就能融进地母的怀抱里,再看一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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