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客: 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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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办法,他不死就得我死。”

    “啧,”江逾白挠下巴,苦恼地看着对手垂死挣扎般的棋路,“若是如此,今日在水家,你不该对水家大小姐,讲那些难听话。”

    于霁尘没出声,抬眸看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出几分幽深。

    “我的意思是,”江逾白挪挪身子,寻找更舒服的坐姿,“我们或许可以从水家大小姐入手,挑起他们内部矛盾,”

    说着又把话绕回来:“其实今日在水园,你对水大小姐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伤人。”

    想起水大小姐的模样,江逾白不免唠叨:“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家,你那些话,我听了都觉得刻薄。”

    小姑娘么……于霁尘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雅但倔犟的脸,就连那鼻梁两侧的小雀斑,都在叫嚣着不服输。

    于霁尘将视线落回棋局,轻搓手中棋子:“水德音是个精刮子,生丝的事让他赔进去一成半话事权,他铁定会在别处,再同我把这损失讨回去。”

    “你的意思是,水德音还会再与我们做生意?他会么?水氏织造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水氏织造今朝的生丝缺口,是他和于霁尘早就埋下的祸根,所以他们才会有这次的可乘之机。

    而且,江逾白认识的水德音,是个披着君子皮,干着下流事,极其谨慎贪婪的生意人。

    水氏织造能有今天,并非都是光明正大的,水德音这些年看似没有直接当过话事人,但他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里,都渗着坑蒙拐骗的奸诈,以及充满了被他欺压逼迫的人的血汗。

    当然,江逾白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于霁尘在这里干的事,未必就比水德音更干净多少,不然,水氏织造也不会不可挽救地,出现那样大的生丝缺口。

    于霁尘看着江逾白利用仅剩的棋子排兵布阵,淡淡的,她心里对有些事,生出了某种称不上期待的期待。

    片刻,她道:“给那边作坊里的人,送个口信过去,让他们想办法,再推水德音一把,水大小姐同她老子的矛盾,不能翻不起半点浪花。”

    坚固的堡垒,别人可能从外面攻不破,但若堡垒从内部开始出裂缝,那便是谁也拦不住的巨变。

    几步棋后,江逾白的“阴谋”,被于霁尘以牺牲颗小卒为代价而攻破,他觉得自己隐约体会到了当年,幽北之北的萧国兵寇,对老于恨得有多咬牙切齿,道:“要是后续在纺织生产上,也利用水大小姐,她肯定会恨死你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要打个赌,”于霁尘嘴角勾起些许弧度,两根食指交叉着,在棋盘上方比划了一下:“不出十日,水德音准会亲自来找我。”

    夜风从门口刮进来,绕过坐在门槛上吃着东西昏昏欲睡的秧秧,一股脑扑进江逾白怀里,冷得他单手拢紧直襟外披:

    “莫说不出十日来找你,他便是明日来找也不稀奇,我比较好奇,织造局里的太监,究竟何时才会把注意力,移到大通身上来,只引起江宁商会注意,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不跟你玩了。”

    棋盘上已经杀得七零八落,江逾白哗啦放下握在手里的棋子:“半盏茶时间不到,又杀光整盘棋,你这人懒到家了,能不动脑筋时,真是半点脑筋不肯动。”

    于霁尘打个哈欠,开始收拾棋盘,眼角浮起些微水意,平铺直叙道:“让老冯他们几个人做好准备,水德音的这波试探,我们接了。”

    江逾白帮忙把棋子胡乱码进木盒中,嘴里赞叹:“就佩服你这胆气,前脚掀翻江宁茶行,后脚立马把矛头对准绸布行,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

    “咔哒”,于霁尘扣上棋盒的金属扣,食指指节揉下眼睛,露出了些许疲惫:“不是你说的,再晚恐怕来不及?我要去睡了,你自便吧。”

    说着起身朝门口迈步:“秧秧,回屋去睡了。”

    待于霁尘和秧秧一前一后地,彻底消失在曲折的回廊下,江逾白来到厅堂门口,抱着双臂靠到柱子上。

    雨夜漆黑,像化不开的墨,任多少雨水浇灌稀释,仍旧浓稠得让人感觉压抑。沉默良久,江逾白长长地呼出口浊气,抬手招来暗处的人。

    “给大邑回个信,就说……”他盯着门前逐渐变密的雨脚,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犹豫,片刻,才喃喃着把后面的话说完整,“就说江宁悉皆筹备妥当,待令而动。”

    暗影领了任务,如鬼魅般消失在愈发凄冷的夜里。

    另一边,回到房间的于霁尘,同样收到封暗影送来的密信。

    于霁尘看完,边点火烧毁密信,边对暗影道:“回去告诉你主人,就说东西我已经收到,”又抬起手,指指放在那边桌上的,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帮我把那个带回去,让你主人帮忙转交。”

    暗影过去拿起礼物,不闻于霁尘讲下文,遂问了声:“送谁?”

    火焰瞬间吞噬了密信,映亮于霁尘半边脸,旋即被烧成灰烬,周围再度陷入昏暗,她头也不抬:“你主人知道。”

    暗影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于霁尘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漠,让他最终选择闭嘴,抱着礼物悄无声息离开。

    陈设精美的卧房里,终于再度陷入满室寂静,外面的落雨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于霁尘乏力地把自己砸进架子床,拉起缎面被子蒙住头。

    暗影来自大邑,他想说什么,于霁尘心里都清楚,之所以没让他讲出口,是因为于霁尘觉得没必要。

    身处如今的时局,有今天没明天地活着,既为臣仆,听人吩咐,做好该做的事就行,没必要牵扯到情感,亲情也好,友情也罢,甚至是风月里的情爱,都没必要牵扯。

    就像江逾白调侃时说的那样,“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给别人带来影响,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们这些人,活着被人害怕忌惮,死了也不会被人念起。

    一朝成为飞翎卫,便注定生不能安生,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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