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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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来不可吗?”那草原悍将纳达日皱着脸儿埋怨,又帮她拢了拢身上袍,“入秋已开始泛凉了!这衣裳……毕吉的?你又为难毕吉了?”

    “仅仅是为难他?纳叔,你这般想我,心也太善!”都兰满不在乎地晃着腿,“我揍了他一顿!谁叫他哭哭啼啼地不松我的腿,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是要去送死!不过就是提前见见我那狗屁的表兄——我来日的好丈夫么!”

    那都兰的瞳色不是这儿常见檀褐,而是沉沉的暮云灰再透一水浓青。她身量高,如今一副男儿打扮,暗花罗抹额扎在额前显得更是飒爽朗秀,比她竹马毕吉还更像个儿郎。

    她问纳达日:“纳叔,您说那魏盛熠为何要与我们联姻呢?之前分明是他们魏風得胜……”

    纳达日把那粗糙的厚手盖在她脑袋上,说:“都兰,纳叔先给你讲个玄乎的,魏盛熠他娘是我们长生天的女儿,她生下的儿子亦然。长生天的儿女以这方草原与大漠为归宿,他总有一日会回来。”

    都兰连连甩手:“我不喜欢这般听来便不是真的东西。”

    纳达日仰起脑袋看向关口,说:“魏盛熠是个糊涂君王。他不久前才听闻他们那壑州山上疫病所需药草为我们蘅秦嫁女的聘礼,如今答应提出和亲,是为了讨魏風百姓的欢喜,好稳住自个儿的位子!”

    “他还是聪明的嘛!”都兰哼一声。

    “聪明?只有格桑花你说他聪明!”纳达日将马鞭折起来握在手上,那些个披着薄兽袍的蘅秦勇士挡在他二人身前。

    “魏盛熠往蘅秦走这么一遭,难道就一分不知他可能会死?”都兰瞥见道旁开了一丛石竹,便一眨不眨地盯着瞧,后来索性翻身下马去。

    “他迷昏了脑袋。”

    都兰蹲身摸花,问纳达日:“药草会给吗?”

    都兰想了一想,又补充说,“我不嫁的话,药草还给吗?”

    “这……”纳达日挥手催她快些上马,“得要看王的意思。”

    “王的意思?哪个王?布贡达还是乌格其,还是爹爹他?”都兰眸光随着话音沉下去。

    “昇北王。”纳达日无措地吞咽着唾沫。

    “不给药草的话,壑州山上的人儿岂不是都得死个精光?”都兰将那株娇花连根拔起,“这病从来只生于我蘅秦部族,怎么就能传到那么远的雪山之上?!纳叔,你同二哥他一天天地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纳达日闻言却并不慌张,他严肃道:“都兰,我们干的事很脏,长生天自会为我们降下责罚。可你要我们这些个被封作十八部勇士之人坐以待毙,眼观亲朋饿死,我们万万办不到!”

    “以他族之血,换我族之命!我们蘅秦牧民真是使得个好手段!”都兰攥紧拳头,手中的花枝缠住她的指,勒出了鲜明的红,“你们倒是伸手管管那些肥肚子的千户万户!”

    “管了他们也没有用!如今世道,连万户也吃不上几口热乎的米粥!如今大漠吞草,只怕再过不久连畜牲也养不活。咱们纵然能挖出再多金银,那也只能饿肚子!他魏風撺掇余国封了互市之路,想断我蘅秦十八部的根,我们这些北漠的狼岂能叫他们如意!”

    “二哥同我说,魏風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如今要报仇,要夺了他们的土地,来日他们定也会向我们报仇,铁骑将会踏碎十八部每一帐!”都兰恶狠狠地说。

    纳达日用马鞭一圈圈缠住自个儿的手,垂睫掩住了深目,说:“长生天,请求您宽恕您的儿女……”

    都兰自知乱述妄语,赶忙合掌诵天,花枝却被夹在掌心碾得扭曲。

    只听魏关石门发出重重一声闷响,上百魏兵相继涌出,叫尘土沙石乱飞。半晌,身骑高头大马的红衣郎便自兵吏间打马行出——果真是一张与其身侧者大不相同的北境脸儿。

    都兰呿了声,便翻身上马要赶回帐子去潦草梳妆。她将适才摘得红石竹踩在马蹄下,像是踩死了那郎君,嘴里念道:

    “真真是个俗不可耐的。”

    第153章 九回肠

    魏盛熠出塞不久, 十八部便赫然降下瓢泼大雨,有人说这是洗礼迎子,有人说那是神明震怒。

    然雨师显是还没踱至魏南, 少了雨水降暑气, 那儿的初秋依旧还燥着。魏盛熠离京前给季徯秩下了道旨,要他回翎州去督着楚国还土, 季徯秩不敢抗旨不从,打马便去了。

    虽说是还土, 却不单单是运宝递书那般的轻易。

    此一还, 楚国派来了近百人, 巫袍与各色官袍混杂在一块儿, 缭乱似仲春丛里的花团。

    楚民信奉灵山十巫, 极重归土之式。十巫由楚人供奉,不如神佛那般心念众生平等, 其庇佑者唯楚民而已,故而要将一块经了十巫长年庇佑的土地复归魏神, 自然需得扫清其间十巫之福佑。

    季徯秩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多的楚巫, 不由得生了好些兴趣, 立在原地眯眼细观起来。

    这些楚巫皆是相似打扮——内着荼白薄裳, 外披厚重长袍, 袍底藏青, 上头绕着形态不一的大红兽纹, 佐以各色翎羽于袖边衣摆。

    除却衣着,这些楚巫通身气度更是不同凡俗。他们好似并不以战败为耻,今儿造访不过是在履行天命。待同季徯秩交涉一二过后, 他们便散开着手布置起了祭台。

    那些个助祭在石坛四方扎下玄青幡旆,洒生米并春酒铺地。铜鼎被填上炭与柴, 方烧了一阵便涌起浓烟。

    七八巫女起舞降神,神情不露半分怯色,其侧诸人亦然,唯那主祭脸蛋惨白,瞳孔涣散,总因分神断念祭词,叫受降礼断于半途。

    好在那人错了两回后总算清醒,袍袖一挥便变作了那些个巫祝常见的肃穆神情。

    那主祭仰头,将一根冒点红光的香夹于掌心,面朝南边十磕头。

    “巫咸降兮,祐我楚民除天灾!”

    那主祭赤足踩过那被烧了一遭的烫土,将握在手中的椒糈自掌隙压出,掉进鼎中被火舌卷了去。

    “儿承十巫之命为楚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弥灾兵,远罪疾【1】已有十余载,今朝降神为求十巫除神福,舍厚恩,还土魏風!”

    南边忽地冲来一股迅猛疾风,将幡布吹得呼呼作响。直升的浓烟忽而毫不拘束地扑至主祭面上,叫他的脸儿遽然被模糊去了五官。

    一旁的巫祝闻声而动,齐刷刷跪伏于地,使臣则快步向前,将备好的还土文书跪呈给季徯秩。

    那季徯秩直身接过后,祭天仪式仍未停,风声疏狂间,只闻那主祭跪地高呼。

    “山河疏兮,归故国!”

    在那铿锵祭词间,鼎中火焰凶兽一般朝上拔高晃动,将秋台上的楚巫袍画上了浓浓火色。那主祭长眉狠蹙,将口中肉咬出了血。

    他分了神,心中的话语好似要喷薄而出。

    ——归吗?你可归吗?步步为营,钻入他巢的将,你该归故国,不要徘徊他乡变作个孤魂野鬼。

    “十巫悲兮,不生仇!”

    鲜血在他嘴里荡着,叫祭词念来有半字模糊,心间咆哮如浪,毫不怜惜地向他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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