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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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便于跑马,吴纪抛去了身上重甲,此刻头上未戴盔,头撞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又听咔嚓一阵响,似乎是颈处的骨头自正中折断开来。

    一身碎骨扎破了皮囊,在后背冒了个尖儿的金箭经了身子压地那股冲撞,再一次摁进了他的脏腑,直拖出肝脏半寸,叫他血流不止。

    然吴纪只将手颤颤巍巍地摸向腰间,在那蘅秦铁蹄赶来将他碾作烟尘之际,抽出腰间藏纳之物,叫一抹烟火游龙般冲向漆黑天幕。

    “砰——”

    自北向南追赶而来的马蹄将吴纪的头骨踏碎前,他咧嘴笑得露出了两颗皓白犬牙。

    ***

    那埋伏鼎东关卡附近的吴虑并不知此刻关外景象是何等的惨烈,更不知此时夜幕之上那纷繁烟火烧的乃是他兄长的命,见状只道:

    “关门大敞,薛止道通敌叛国板上钉钉!”

    他说罢忙翻身上马,连甩马鞭催马奔回鼎中。

    吴虑在这山野间蛰伏已有半月,每日就食一块薄饼并河水,至今朝已是疲倦不堪,可他依旧毫无自觉。

    骏马疾奔,震得身上骨肉酸痛,他面上竟荡开一抹笑,他同身旁人说:“此回彻查薛止道,定能为纪哥他剜除不少不测之灾!”

    俞羡轻嗯一声,只握紧辔绳皱眉回头,愣愣地看向了关隘,又回眸把他的脸儿急急窥去。

    俞羡身形魁梧,胆大心粗,本不是个情浓儿郎,却在望见吴虑面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稚笑时,平白湿了眼眶。

    他盯着吴虑那沾满泥叶的烂甲,想到俞雪棠儿时给他哼的歌谣:

    “銮铃晃呀晃,一别隔千秋哟!郎你去,莫忘归哟——!”

    ***

    茶气氤氲,萧索秋风穿堂而过,直跨过槛木几道前来掀动人的衣袂。

    那直喘粗气的吴虑跪入屋中,禀报烟火升空,关外斥候已将薛止道与蘅秦兵将相勾结一事证实。

    吴虑的后半截话原是想拜托宋诀陵答应他与他兄长相见,却被宋诀陵含着笑生生打断于喉间,说:

    “朔萧,如今战事危急,少问罢,你可要你兄长分出心思来照顾你,还是你要前去照顾他?兵么,最忌牵挂,这事,我不能松嘴。”

    吴虑闻言只好作罢。

    栾壹清楚那烟火含义几何,此刻实在听不过去,便睡在檐上用手使劲堵住了耳朵。

    那栾汜拍着他的脑袋,说:“栾壹,你别耍性子!”

    吴虑走后,宋诀陵将手中茶盏倒扣,吩咐栾汜说:“去挑口好棺木罢,跟师傅说仔细了,要找块向阳的地儿。”

    “吴将军的尸身……”

    宋诀陵用指蹭去茶盏下边的灰,垂着凤眸说:“不捡了。”

    第157章 疯癫戏

    “咚————”

    气震山河的鼓声惊起山鸟一片, 叫那张被挂在壁上积了好些尘灰的霸王弓都打抖。

    “嗳!战鼓都飘到这鼎启二州边山来了,估摸又要酣战百来回。”

    一人横叼着花茎,原是枕着手歪在榻上, 这会儿戴着玉韘的长指却开始发痒细颤。他见状不由得哼笑起来, 叫嘴里含住的潋滟金菊晃动不止。

    人艳花娇,那人儿瞧来一分不似凡夫俗子, 倒更像是个雌雄莫辨的画中美郎,他抻了抻指头, 置于眼前看, 笑道:“我这瘾也太大, 难怪当年总被阿恍你骂痴!”

    他将口中那支菊取了, 下榻扛起倚住墙脚的锄头, 要到外头垦草松土,却见篱笆外立着个清瘦人儿。

    那瘦君一袭布衣, 方觑见他便急急跪身道:“谢家七十八代长孙,余孽谢今桉, 今朝跪求柳弓手出山!”

    “啊呀呀——当真是谢家郎君?”柳契深扫过他腰间玉佩, 哂笑一声, “原来谢家除阿陵外还留了你这么个颇具姿色的大人。何不将前尘道来, 叫我这闲人听听?”

    方纥未抬头, 只启唇。那柳契深平静地听罢, 虽垂着眸子不作声, 嘴角却抹上点笑。

    片晌过后,他旋身看向屋里头挂着的那张画像,呢喃笑道:“阿恍啊, 我终究同阿溟一般,是个不能化恨的俗人!——什么不要为你寻仇, 什么不要牵挂……办不到!我可忍了好些年了,好容易盼来天赐良机,你就饶饶我!”

    院中季恍亲手栽下的梧桐飘落好些枯叶,浇在院中还没泛绿的草上,叫那秋未至之地儿霎时败黄了七分。

    柳契深笑了,照旧自言自语道:“纵然今儿算来我已大了你十余岁,我也当你随我一块儿老,你甭像个孩童似的同我撒娇耍顽。”

    方纥瞧着柳契深不知同何物对谈,不禁喟叹一声。

    倒是不奇怪。

    如今世道人吃人,每个疯子身侧绕着的皆是赤|裸的悲鸣。

    ***

    徐云承赶回烽谢营之际,那营外还停着悉宋营的马,想必是悉宋营安插此地的函使已前来通过了信。

    徐云承目不斜视地打马进营,只掠过了那些个兵士古怪的神情,匆匆下马掀了杨亦信的帐,说:

    “元戚,薛侯爷叛乱,你把守之地为鼎西,这会儿应速速与李家将汇合……函使已至,为何营中依旧无甚动作?”

    那杨亦信背对着他,正收刀入鞘。他爽快地将刀给搁下,含笑从手边的铜盆里拧了块温帕给他拭额角的汗,道:“阿承,路遥,你许是受累不少。”

    指缝里的血被帕子掩住,他从徐云承的额面拭到颈子,上头不浅的齿痕与青紫淤痕生生刺痛了他的眸子。然他眉宇不动,大风刮过,扑面的仍是一卷灿烂少年气。

    他笑得那般烂漫天真,他总是笑,想哭也笑,委屈也笑,痛苦也笑。

    徐云承缓缓吁气,冷静地盯进杨亦信的眼底,说:“元戚,该出兵了。”

    杨亦信伸指置于其唇前,说:“嘘——耽之,小点声!外边的人儿可都是些悍匪流氓,叫他们听着了可怎么办?”

    指上腥气弥漫开来,徐云承直勾勾地盯着他:“你适才杀了人吗?”

    杨亦信并不瞒他:“是。那悉宋营的函使方说完话,便被我砍了脑袋……可是这还不够可怖,你知道最可怖的是什么吗?”

    “——我乃蘅秦细作!”

    徐云承眼底并未笼上什么不可置信的沉沉雾霭,他听罢仅仅阖上眼眸,说:“元戚,你还年轻,回头是岸。”

    杨亦信面上的笑顷刻僵在了嘴角,怒火将他的十指裹成了拳,可他半晌只是将攥紧的手松了,而后柔柔地抚上徐云承的双肩,笑道:

    “耽之你真是温柔!——你凭的什么替我决定何方为岸呢?”

    “杨老将军为杀秦贼而死,你却要认贼作父么?”徐云承终于厉声质问,骨节被他攥得咔嚓作响。

    杨亦信只托着把椅子过来要他坐,温温道:“你那病需得静养,跑马吹风又晒日的,太不好!你快快歇着。”

    徐云承由着他搀坐下,语调也如常,像是往昔对谈:“元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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