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星的轨迹: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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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然是不信的,而往后的那段生活,却让时诀觉得……虽说这样讲有点不太对得起她的那位赵叔,但他真的认为,那是自己整个“陪读”生涯里,最沉溺的时光。

    徐云妮再也不去学生会加班了,也再不写那些闹眼睛的文件,不会没完没了地接各位领导的电话——之前有一次,他们都睡觉了,某老师的孩子突然过敏高烧,少一种药,他大半夜爬起来陪徐云妮满市找。

    图什么呢?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学生会要换届了,她需要拿票。

    时诀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徐云妮当然看到了他风凉的白眼,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选举完就好了。

    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事他还得感谢赵……他叫赵什么来着?

    ……好吧,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怎么关心他。

    这是时诀从小到大的习惯。

    时诀没有关于生母的记忆,他只知道她是个音乐家,后来嫁老外跑了。时诀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妈妈离开后,时亚贤给他改的,似有与过去诀别之意。时诀只看过他妈妈的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在儿时,每每看见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都会很羡慕,也曾幻想过,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后来,他爸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对她很好,但是她走了。

    再后来,他爸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依然对她很好,但是,她也走了。

    就这样,慢慢的,时诀不再期待,他对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的感觉,从羡慕,到嫉妒,到怨恨,最后就是练就一双冷眼。

    越是圆满的家庭,他越是漠不关心,他看他们就像隔着一层油膜似的,内容再丰富,画面也是浑的。

    他看徐云妮的家庭,这种感觉更甚。

    他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他不喜欢她成天围绕着曾经伤害过他的东西转。

    他希望她能快一点从她后爸这件事里抽身。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在这个徐云妮自认为诞生了“摆烂之心”的夜晚,她喝得烂醉如泥,但时诀却异常清醒,他坐在桌边,一边抽烟,一边听她念念叨叨,说什么她就不该浪费那些时间,多睡会觉好不好,大学念了三年,头发都快掉没一半了……

    时诀听得乐出来,中途还去LAPENA帮她拿了点冰块。

    这酒局整体讲还挺欢乐的,只要抛开她最后流的眼泪。虽然她刚流第一滴时就连忙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时诀把抽了一半的烟轻轻放在烟灰缸上,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她在洗脸。

    他走过去,拍拍她肩膀。

    她关了水龙头,低着头,转过身,将满是水的额头埋在他身上。

    她的哭都是安静的,忍耐的。

    时诀摸着她的背骨,感受她轻微的颤抖,感受她长长的深呼吸,她闷闷地说:“班长,我有点混乱。”

    他说:“乱什么?”

    “不知道,”徐云妮迷迷糊糊的,要借酒力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昨天梦到被检察院的人问话,我爸以前也是检察官,他们突然站到对立面,我……”

    其实,徐云妮跟任何人都不敢说,赵博满是有被查出一些实证的,甚至他的父亲,都有明确牵连。只是他涉及得小,态度良好,退赃积极,又有顶级的律师团队处理,所以得到一个判二缓二的结果。

    曾经一段时间里,徐云妮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瞒过检察院,帮赵博满脱罪。

    她有时会看到徐志坤的幻影,好像在对她说,妮妮,你真的长大了。

    徐云妮一度整个人都迷乱了,甚至学校论坛里那篇文章,她在无语的同时,竟然还有点心虚。

    时诀说:“他们是他们,你爸是你爸,又不一样。”

    徐云妮额头抵着他,闭着眼说:“我就是感觉,我的很多想法都变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时诀想到什么,悠悠道,“这点我还是有发言权的,‘爹’这个东西嘛,他给你的,甭管好坏,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改变不了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变啊,变来变去还是原来的样子。”

    徐云妮从他身上抬起头,他的神情一如往日,平静淡然。

    她看着他,问:“你父亲给你什么了?”

    “人生经验啊,”他视线落下,跟她红红的眼睛对上,笑着说,“想学吗?他教我要把心思多花在另一半身上,别人都放放,父母跟孩子的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紧密的。你知道吗?我爸死的时候我都没哭。”

    徐云妮:“为什么不哭?”

    时诀笑道:“我在想事啊,他死了我去哪呢?”

    徐云妮不言。

    时诀说:“检察院调查的不是你,是你那叔叔,你替你妈关心他,但过去了就过去了,总不能让他影响到你对你爸的看法吧。”他抬起手,勾勾她的脸,“更不能影响你啊,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什么都管。”

    徐云妮怔了一下。

    咝……

    洗手间的灯并没有换,他的面庞冰白清冷。

    徐云妮时常觉得,她的男人是个有点封闭的人,真正关心的人事物非常少,而且有着很明显的亲疏远近,陶雨就私下跟她说过,觉得时诀太冷傲了。以前徐云妮有尝试过让他放开一些,带他跟自己的同学们一起玩,他玩得很开心,但也仅此而已。她问他要不要再约同学出去,他看出她的意思,笑着说真的要约吗?你确定吗?然后给她看了手机。

    那是他们一起去漫展的时候,聂恩贝那动漫社团的另一个coser,她给时诀发了一张裸照。

    他看着她无言的表情,笑道,还要看吗?男女都有哦。

    徐云妮就知道了,还是别放开了,给他装瓶子里拧死吧。

    她越来越理解他的处事态度,有些时刻——比如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学一下他,他把人清晰地划分出层级,圈里圈外,界限分明。

    公事公办,主要是不烧心。

    他在那玩她的头发。

    她说:“哎,你还没说,我不上班在家赖着行吗?”

    时诀说:“徐云妮,我巴不得你愿意做个神秘阔太呢。”

    徐云妮:“有多阔?”

    他的手顿了顿,虽然他依然觉得她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认真研究了一下。

    “……我尽力,”他思索着说,“但你也别太看得起我,肯定有头的。”说着,他又笑了,“还真讨论起来了?”

    徐云妮一直觉得,时诀的笑跟他整个人风格一样,特别的浅淡,有时会显得有点冷漠,甚至刻薄,但同时,这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中和掉一些浓烈的情感挣扎,如同他喜爱的香烟,所有繁乱沉重的思绪,都那么一吹就散了。

    很诡异的,徐云妮莫名没那么纠结了,她带着那颗摆烂的心,拉他回去接着喝酒。

    那晚她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了,她被换上了睡衣,扣子还扣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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